陆童一怔，抬头，看见的是钱轻卿一张哭花的脸。唇上的湿意弥漫开来，烫烫的，咸咸的。他就那样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仿佛要拿自己的目光拓印下她的整张面庞。
然后，他伸出小舌头，认真地尝掉了那滴泪。
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钱轻卿并没有注意到。此时，她的注意力完全转去了陆童身后。因为，她察觉陆童身后的墙角，似乎蹲了一个人。
钱轻卿紧张得不行，但她还是拍拍陆童的手背，示意他待在原地。猛咽了口口水，她战战兢兢地朝墙角挪近过去。
看落在地上的影子，那个人应该很瘦小，是小孩儿吗？可是，骨架好像又有些不自然得大。
钱轻卿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近了，她离那里更近了。
钱轻卿把心一横，猛地探出脖子去。然后，她就看见，墙角蜷缩着两具森森白骨。
钱轻卿：“！！！”
“啊——”尖叫声卡在了喉咙里，身后的一只小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是陆童！他不知何时也跟着过来了。
陆童一手紧紧抓着钱轻卿不放，警惕地看了眼白骨。他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隔壁房间却突然传来了说话的人声。
“这里……额……”陆展撑着额头坐起来，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叮叮当当——”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
陆展倏地抬头，就看见房间角落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女人。
“你是？”
听到声音，女人一阵瑟缩，随即，把脸更深地往头发里埋去，仿佛要把自己直嵌进墙壁里去。
“吱呀——”铁门却在这时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更确切地说，进来的是两个人，当先一人是林文，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里拽着一根铁链，死狗一样地拖着孙铭。
孙铭本已半死不活，可当他看清房内的景象时，突然就睁开了浮肿的双眼，大喊一声：“陆芳！”
此言一出，墙壁内外的人皆惊住了。
“陆、芳？”陆童一字一顿地重复。钱轻卿自墙上找到了一个小洞，墙另一侧发生的一切，便清晰地传入了她与陆童的眼耳之中。
陆童死死盯着墙角的女人，苍白的嘴唇都被他咬出了血。
钱轻卿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下意识伸手，替他揩去唇角的血珠。陆童的嘴唇动了动，下一刻，他反手一把握住了钱轻卿的手。
另一边，陆展怔怔望着角落里披头散发的女人，不可置信地重复：“陆、芳？”
他话音一落，女人忽然变得声嘶力竭起来，“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她胡乱地试图拿头发遮住自己的脸，“不要看我！我不是！我……”双手却陡然被人握住了。自凌乱的长发间，她看见了陆展惊愕的脸。
于是，女人更崩溃了，“放开我！放开——”
“你怎么会……”陆展的声音哑的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你不是跟张大民走了？”
“哪儿来的张大民？！”边上的孙铭突然就如一尾垂死的鲤鱼般蹦起，“张大民早死了！这一切全是林文拆散你们的诡计啊！”
在孙铭看来，一切的一切，全是林文种下的罪恶。
当年，这一带的村子里考上大学的，除了孙铭和陆芳，其实，还有一个人。
“他从小就喜欢阿芳，他和我一样喜欢阿芳！”孙铭喃喃着说，“但是他、他……他是个魔鬼！”
对于孙铭的控诉，林文非但不反驳，反而露出了一个笑来，任由他说下去。
因为角度的关系，墙壁另一侧的钱轻卿正好对上了林文的笑容。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只觉得那是一个阴冷到骨子里的笑。
孙铭的控诉还在继续：
“小时候我们都接济过你啊！没有阿芳，那年冬天你早就饿死了！”
林文的面孔却陡然变得扭曲起来，“接济过我我就要对你们感恩戴德？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施舍！”
“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当年……”在孙铭口中，林文的父母早逝，他是吃村里百家饭长大的孩子。考上大学后，林文也是靠村里家家户户把钱凑一凑，才凑够了学费。
“高三那年好多人家不愿接济你了，你常常没饭吃。阿芳知道了，就把自己的饭分一半给你，一分就是大半年。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可她抛弃了我！！！”林文狂吼出声，温雅的脸孔再也绷不住。
在林文眼中，所有人都对不起他，所有人给他口饭吃不过是高高在上的施舍，是要他以后感恩戴德地报答的，他早就看穿了他们的嘴脸！
只有陆芳不一样！只有陆芳是真心待他好的！他和陆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
“她背叛了我！！！”
孙铭都要被他气笑了，他趴在地上，艰难地咳嗽，“阿芳从没说过喜欢你的话！她只把你当弟弟！啊——”孙铭忽然惨叫一声，是林文冲过去，一脚踹在他的腰上。
“怎么……咳咳……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