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撩开,片刻后,又落下。她愣了愣:“箜篌?”
她垂下手,愣愣看着马车从身边驶过。
6.
之后几日,她再没见过他。
五月末,入宫赴宴,娉婷仙子往来不绝,金黄烛火照彻长廊,提灯宫女延廊下走过,她随从陈笙入席,跪坐在右后侧,远远窥见大殿尽头,靠近天子的贵妃姿容。
闵贵妃是太枝公主的生母,诞下公主之后身体欠安,刘太枝就被交给皇后抚养,一直传闻刘太枝与生母关系恶劣,如今公主立场分明,横亘在中间给太子添了不少堵,多少可见流言信不得,她分明是和闵贵妃站一处的。
只是不知太子与皇后如何心想。
她老实垂下眼,却听陈笙侧首嘱咐道:“武量,你去取些蜜果来。”
她“哎”一声,埋头撤出殿去。从宦侍那里捧来一罐糖果子,回路上拐过弯,冷不丁抬眼撞见了岑顺,只一眼,她猛地收住脚躲起来。
这位清流官爷正和手下说话,眉头紧锁神情专注,似乎没注意到她,声音因为紧张而无意识放大,她屏息静听,冷汗从背后冒出来。
箜篌被太子的人盯上了。
两人匆匆离开,云武量远远瞧见二殿下府里跟来的家仆,三步并两步小跑过去,把罐子塞他手里:“你把这个给王妃送去,若是问起我,就说我去如厕了。”
小厮捧着罐子傻了一下,她扭头就跑,余光里都是明亮的烛火与摇曳的灯影,一步一步仿佛踩着金沙,她越跑越快,终于到暗淡无光处,一队宫女静悄悄走过小道,云武量静待片刻,四下环顾一圈,猫着身往更深处探去。
这才隐隐传来打斗声。
眼前一道寒芒闪过,她隐约看清了即将殒命剑下的是谁人。
“殿下——”她大叫诓人,刺客的杀势陡然被冲散,再凝神时,她已经挡在了目标身前。
箜篌吓了一跳,看清了她的脸,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厉声斥道:“你干什么?走开!”
她不吭声,赶着送死似的与刺客对峙,一群黑衣人竟然真就犹豫起来,寒剑入鞘,转瞬遁走不见踪影。
余下活了命的侍从都瘫倒在地上,她突然发现从刚才开始自己就屏住了呼吸,这才脱力般放松下来。
“小姐。”他的声音好似无奈却又带着压抑的火气,“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我让你谨慎,可不是教你去给人当替死鬼,太危险了……”
“怎么回事?”另一道声音传来。
岑顺身后跟着一队侍卫,狐疑地打量这边。
箜篌一掬手,低头道:“劳烦大人了,居某谢大人相救之恩,现下已无事,只可惜叫刺客逃走了,无法问出一二。”
岑顺摆摆手:“你的下人来求援,是我动作太慢没帮上忙,你是如何击退他们的?”
箜篌犹豫了一下,她微微抬了抬眼,便见他迟疑的目光看过来,她又低下头,听他道:“是这位姑娘恰好赶来,刺客担心暴露,便逃了。”
“我见过你。”岑顺若有所思,“你是王妃身边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她心中一惊,却隐隐有所发觉,这位清流绝对不是面上表现的样子,他会来救箜篌,再加上先前她曾目睹他出入王府,这人是站了队的,他是二殿下这边的人。
“奴婢未曾入过宫廷,一不小心迷了路,误打误撞来了这里。”她压着声调,一副可怜模样,像被方才吓惨了。
“你先退下,此事我会向王妃禀报。”
“谢大人。”
云武量惴惴不安地熬过宫宴,直到回了王府。
不知岑顺向陈笙说了什么,陈笙夜中把她叫到房里,烛火摇曳,这位出了名的林居美人面容分外冷硬,她叫她跪在地上,说道:“你可知,太子一旦称帝,整个王府都要万劫不复?”
“武量知道。”她乖顺地低下头。
“那你可知,陈家若败,又是什么下场?”她抚着她的后背,叹息道,“武量,陈府收留你这些年,为你遮风挡雨,不曾委屈你,如今我叫你为陈家做些事,你可愿意?”
看来她从太子手中救下箜篌一事已经传到王妃这里了。
她深深埋下头去:“武量蒙受大恩,无以为报,愿为王妃效力,无怨无悔。”
这一天以后,她再没接到过任何鸡毛蒜皮的命令,深陷情报漩涡,她几乎知道整场权力运作的内核,哪一条命令是谁钦点,是谁要杀谁却失败,又是谁要了哪位王公贵族的命,来来去去满手都是血腥味。
不知不觉间,她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箜篌了。
7.
鸣都夏日,雨水涟涟。
轰隆隆一阵电闪雷鸣,这场积闷多时的暴雨终于落了下来。
箜篌抬了抬斗笠,狭长小道,十余名死士滴血的剑刃被雨水冲刷,地上躺着五六具尸体,对面仍完好无损站着的,只剩一人。
他想她应该要吓坏了,于是露出自己的脸来。
“小姐。”他看见蓑衣下的人动了动,他垂下眼,“我们谈谈吧。”
夏夜的雨来得快,走得急,暴雨将停,云武量挣扎得厉害,手腕蹭出两道发紫的勒痕,他只好放她下车,天边无月,溪水潺潺流淌,他扶着她,她却猛地撇开他的手:“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