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愿意,我可以为你穿针引线。”
程安亭此话,全是出于对顾琢斋的欣赏。昔年两人同窗,顾琢斋勤奋聪敏,在一众学子间堪称翘楚。顾家失势后,他听得顾琢斋没了科考资格,还甚为他惋惜。
松风书院学费高昂,顾琢斋无力负担束脩,本想干脆退学,后来还是孟思年替他向院长求情,勉强让他读完了书。
欠下书院的一百来两学费,顾琢斋到现在都没还清。
顾琢斋明白程安亭仗义豪侠,此言是出于好意,但打点二字说起容易,没有千两银钱,又怎能成事?
“多谢程兄好意。”他笑着答言,一语带过。
千两于程安亭而言不算多少钱,他开这个口,便是做好了帮顾琢斋一把的准备。
两人少时相知,长大后因身份门第之差日渐疏远。上次白老太太寿宴,他听闻顾琢斋在烟花之地为人代笔,以为他自甘堕落,大为痛心。
孟思年病重,顾琢斋走投无路向他求援,他方知这些年来顾琢斋一直在照顾孟家,赚的银两除开还债,便是为樵青负担束脩。孟思年生病这几月,他更是跑前跑后,侍奉榻前,宛若亲子。
顾琢斋开始问他些旅途上的准备琐事,程安亭转念一想顾琢斋竖不过二十,这些事情也不必太过着急,也就顺着他岔开了话题。
两个得意门生一齐登门,孟先生一扫病容。他与顾程二人在书室清谈,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超然物外的神气。
孟夫人陪着丈夫居于郊野,平日里难得遇见投契之人。今日她见明若柳来了,便欢喜得无可无不可。
明若柳虽与这妇人只有一面之缘,但见她言辞神态天真温柔,全没有街上妇人常见的势利泼辣的嘴脸,倒也愿意和她谈天说地。
“阿斋在我家住到十五岁,说自己大了,能养活自己了,非要搬出去。我跟他说我与思年无儿无女,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就让他在这儿住下,可他什么劝都听不进去。”
“其实我知道,他非要搬走,是因为我们收养了樵青,家里拮据的很,他不想拖累我们。可那时他才十五岁,不也算是个孩子么?”
孟夫人同明若柳讲起旧事,明若柳此时方知顾母去世后,一直是孟思年在抚养他。
“我原以为阿斋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在外面尝到些苦头,自然就会回来。却没想到他搬出去后,倒真硬挺着从没向我们叫过一声苦。”
“我问他都做些什么?他跟我说他卖画,六钱银子一幅,足够他生活。后来有一次我到城里为思年买书,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孟夫人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禁莞尔。
“什么?”明若柳问。
“他抄书抄错一个字,被吴老板骂惨了!”
明若柳轻勾唇角配合地笑笑,心里却揪揪地难受。和顾琢斋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能想象那时顾琢斋能有多么窘迫,多么手足无措。
孟夫人轻轻叹气,“后来我就不问他在做些什么了,他在外面受了委屈,不愿意让我们知道,那我就当做不知道。”
她看向明若柳,脸上笑意温柔。
“话说回来,我还要多谢你让阿斋安稳了下来。他虽然没同我们多说,但我能看出他在你那里做事之后,整个人笑也多了,比之前松快了不少。”
“不……”明若柳不妨孟夫人会突然提到自己,连忙摆手推却。
孟夫人狡黠一笑,眼睛闪亮,忽而没头没尾地说道:“明姑娘,你遮掩不住的。”
“什么掩不住?”明若柳的心莫名一跳,紧张回问。
难不成这个妇人能闻出她身上的妖气?
“你喜欢阿斋。”
明若柳松了口气,放下了提着的心。
“阿斋也喜欢你。”
明若柳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喜欢我?
这个念头从明若柳脑中一闪而过,就被她立即拍熄。
“不可能。”她肯定地笑着说。
如果他喜欢她,就不会半路把她扔在半路不来找她。如果他喜欢她,就不会想着事事拒她于千里之外。如果他喜欢她,就不会说她所予非他所求。
“你不信?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孟夫人秀眉一挑,成竹在胸。
打赌就打赌。
“赌什么?”明若柳也来了兴趣。
孟夫人从鬓上拔出一根金钗。
“就赌这根金钗。他日你与阿斋喜结良缘,这钗便是我的贺礼。”
明若柳爽快地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
“那我就赌这只镯子。日后不管是我嫁予别人,还是顾公子另娶他人,这镯子都归你了。”
经过这些日子,明若柳也明白过来当初自己想要嫁于顾琢斋报恩,未免太过儿戏。她现在想着,反正自己是妖,日后就是化作他院中的一颗柳树,守他百年也也算报恩,不必非得以身相许。
更何况,顾琢斋对白婉宁那般在意,她也无意去横插一脚。
“天色不早,我们该走了。”
恰在此时,顾琢斋推门而入,提醒明若柳该是回城的时候。他见明若柳和孟夫人手前各有一样首饰,脸上似笑非笑,顿时起了好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