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我做梦,不知为何竟然梦见了生前在苏府的时光。半梦半醒之时,我仿佛觉得我还躺在苏府中我的卧室里面,风雪撞击门窗的声音,在梦中则变成了小妹敲门叫我起床的喊声。
可是我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荒芜的雪山,和寂寥无人的空旷的屋子。
人间早已换世,我甚至连我死了多久都想不起来。我真的好想哭啊,可我一个亡灵,早就流不出泪水了。
我以前觉得哭泣已经是最悲哀的事情了,现在觉得想哭哭不出来才是更悲哀的。
人生真的很痛苦,要死不死地做个亡灵更痛苦。
有时候觉得,我这样的日子太没意义了,干脆拔出妖刀自裁吧。可转念一想,我都已经死透了,再自裁还能死到哪去。
我迷茫了。
那妖刀也是有灵性,我拔了一上午,用尽了各种姿势,妖刀都纹丝不动,愣是让我拔不出来,我开始怀疑我守护的是个假刀。
正当我把妖刀带到悬崖边,想把它摔下去以测试它真假的时候,一团雪花啪得一下呼在我脸上,阻止了我的动作。而后那团雪花化作一个姑娘,清冷高贵的样子,站在我面前,冷冷地看我一眼,劝我不要做傻事,既然选择了执刀使这条路,就要坚定地走下去,不要去做自裁或是毁坏妖刀这种事,太幼稚。
我呆呆地看着她。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雪山上是有人的。
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原来我是有同伴的!
许久未和人说话,我的语言都有些不顺畅了。我缠着那个姑娘问了很多问题,聊了很多天,一直说到她不想理我,我还在不停地说,拽着她衣袖不肯放她走。
她被我缠得没办法,答应每隔几日来陪我说一次话,我才安心,放她离去了。
可以说她的出现拯救了我,也让我漫长无聊的时光多了一点欢愉。
她叫雪女,本是人间生长的妖怪,后来深居雪山,得了仙缘,与地府合作,帮他们净化雪山的怨灵。
我问,雪山的怨灵很多吗?
她告诉我,雪山收割的生命比我吃过的米饭都多,像我这样冻死在雪山上的人,每年都有一堆。
我了然。原来我也差一点就成为了雪山的怨灵,好在我抑制住了怨气,守住理智,才换来了执刀使这个位置。
真是无聊又可爱的宿命。
【2】
我在晶莹居前弹琴的时候,雪女常会默默飘在风雪中倾听。
白衣黑发,姿容清丽,体态轻盈,万年冰冷。这是我对雪女不变的印象。
我见她总盯着我的琴看,便问她是不是想学抚琴,要不要我教你?她想了想,说好。
我让她坐在我面前,教她看谱,教她每一个音的位置,教她拨弦的手势。
她问我:“这把琴有些年头了吧。”
我说是啊,这是我生前最爱的七弦,后来遗失在战乱中,我成为执刀使之后几经波折终于将它寻了回来,甚是欣慰。
她指着乐谱问我:“这是什么音?我又忘了。”
她手指晃动,害我看不清楚,于是我凑近了一些,问她:“哪一个?”
她晃动着手指:“这一个。”
我又凑近一些:“到底哪一个?”
她忽然转头在我脸上吻了一下,吻得我一脸懵。
脸上被她吻过的地方刺刺地有些疼,我心里痒痒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我想,若我不是亡灵,此刻脸色应该通红了。
后来连着好几天,我都不敢见她。她来找我,我怂得连门都不敢出。雪女很生气,说再也不来找我了。
我觉得这样对她确实不太友好,是我做得不对,于是我趁她走后,悄悄打开门,捧了一把雪回来,捏了一只小雪兔,又下山去人间弄回来两颗红豆,来做小雪兔的眼睛,摘了两片细长的青草叶子,来做小雪兔的耳朵。
我将这只小雪兔捧在手心,越看越喜欢。我想,拿这个去道歉,雪女应该会原谅我吧,于是悄悄地把小雪兔放在了雪女门前。
后来我再去找雪女时,她果然愿意和我说话了,我松了一口气,看来我没有失去这个雪山上唯一的朋友。
我看到雪女把小雪兔一个人放在断崖旁,觉得小雪兔太孤独了,加之雪女已经原谅了我,小雪兔完成了它的使命,所以我又把小雪兔捧了回来,放在我枕边,日日陪我睡觉。
我有时候在想,若是小雪兔能变成人就好了,小雪兔变成人,我就又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于是我捧着小雪兔对它说,你要快点长大,长大了做我的新娘,我还没有成过亲呢。
我说这话的时候,腰上的妖刀颤动了两下,我以为它在嘲笑我没成过亲,于是生气地拍了它两下,妖刀这才安静下来。
也不知道是妖刀可怜我,还是什么缘故,小雪兔竟然真的变成了人!
我早上一睁眼,猛然看见我枕边多出了一个人,吓得我差点滚到地上。
他长得很好看,是一种超乎我认知的好看,好看到我不知道怎样去形容。他简单,明媚,纯洁,笑起来又有一丝野性。他笑嘻嘻地下来扶我,我才发现他没有衣服,黑发披在白皙光裸的双肩上,清纯中带着一丝妖娆……
我轻轻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