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月一行被安排在庭前,堂内是各门各派的掌门。一眼望去最为出众的便是云梦谷谷主云苓,驻颜有术哪怕冷着脸,看起来仍是三十上下,双手交错置于胸前,未作享用美食的打算。
联系车上的梦,李相月不敢瞥向云苓的方向,机械地低头啃干粮。云苓谷主醉心武艺,对江湖事江湖人并不热衷,料想过云梦谷会派人前往,却不料是谷主亲自来了。
庭前聚集不少粉裳女子,众花拥簇下唯一的粉衫男子就要瞩目的多。不少名家看的眼红,云梦谷的女弟子各个如花似玉,长得和刚冒尖的小葱似的,娇滴滴水灵灵。或多或少心里都有些嫉妒。
李相月眼中则是惊异,范珩的武功竟然修到了这地步。云梦谷以女弟子为尊,因其功法特殊更适合体质阴柔的女子修习,虽代代收有男弟子,但论武功造诣远远不及女子。
云苓以武为痴,常以武学高低衡量弟子。十年前的范珩根本没有资格与她一同出谷,如今看来却像是同门之冠,大有鹤立鸡群的意味。
李相月略微偏头,看向范珩身旁,果不然瞥见一双怨毒的眼睛。十年未见她艳丽不减当年,是芙蓉上的朝露,更是凤凰头尖上的丽羽。可惜朝露落了灰,丽羽沾了水,左脸上的伤痕将这份美生生折损而去。
许是知道脸上伤疤丑陋,女子向上拉扯面纱,挡住疤痕。美则美矣,那双怨毒凶狠的双眼却是遮不住的痦子,让人说不出一个美来。她的眼睛盯着范珩,像把小刀使命剜他肉,心里早百次千次的吸他骨髓。
这股子狠毒劲不单单针对范珩,而是云梦谷每一位可能的谷主候选人。她是潜伏已久的蛇,只等谁接下这个位置就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阴霾下无人敢与她靠近,她举杯独自饮酒。如果这份孤独来自对绝对权力的臣服,她乐得清闲,没有丝毫不快。
李相月笑着摇头,十年很长么?于她而言是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可对某些人来说,十年能改变的太少,大抵是屋檐飘下的灰,无关痛痒。
“月姐,是沧澜派的人。”林奇安指甲陷进肉里,死盯坐在上席正侃侃而谈的白头道士。“就是他,杀了父亲,杀了勇叔,断了我三根手指。”
每一个字都说的咬牙切齿,嘴里满是腥甜的唾沫,吐出一口就当吐在他脸上般痛快。
风义道长人缘极佳,处处有劝酒者。他为修道者,滴酒不沾,婉言拒绝,面上未有不悦。看着慈眉善目,是个和蔼可亲之人。
饭桌上聊得火热,林奇安这边也有火,不过是怒火。
闻得林奇安双齿打颤的响动,李相月余光悄悄望向席上。要不是证据确凿,她很难将这位武林尊者与卖国奸贼相联。纱帘下的双眼,有着不明的光彩,澜沧拂尘不多不少恰好四枚,搁在他手中似乎少了点东西。
“小不忍则乱大谋。”李相月低语。
林奇安压下怒意只说了句明白。
有真心投奔者,有意图作乱者,有无畏看戏者,也有心怀鬼胎暗自谋局者。看似热闹的集会,实为汹涌诡谲。
“襄王到!”一声吆喝足以让各怀心事的人正襟危坐。
第二十一章
21
在此之前,李相月没有见过襄王。今次一见与想象中相差太多,高大身材略微佝偻着背,上了年纪八字胡长成山羊胡,末梢黑中带白不时飘荡。
眼中儒雅,嘴角噙笑,动作谨慎而谦卑。穿着虽是紫袍,确有几个十分醒目的补丁,约莫未找到上好的绣娘,针脚惨目忍睹。
这样一位老者,若不是先前那声吆喝。混迹人群中,被当做哪派的奴仆也不意外。
“诸位能赏脸在万刃山庄一聚,萧某感激不尽。”他抬手在胸前作揖,气度从容哪怕衣着简朴也无法掩盖。“粗茶淡饭,招呼不周,还望各位见谅。”
“哪里哪里。”
江湖人士分两种,一类走投无路,既没有门道也没有走向仕途的本事,学点武艺不至于饿死。另一类则清高的多,自认是世间最清澈通透之人,不愿去官场沉浮。
无论是何种对官府的态度都是嗤之以鼻,更何况是襄王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天生的贵胄,闲言碎语必不可少。
此番他出场没有立威反倒谦卑有礼,颇得众人好感。嘴上不说,李相月却看出云苓紧皱的眉眼有舒展的势头。
襄王双手插进宽厚的袖口,初春时节高山之巅冷风犹盛,他身影淡薄咳嗽几声说道:“咳咳,不知可有来自北方的好汉?”
漕刀帮弟子扬刀,半露着胳膊血脉喷张。他们是北方名门,未立派前在码头做事,各个身强力壮。南百晓北漕刀,说的便是他们消息极为灵通。
“北方如何了?”襄王拧着眉,更像是个固执的老头。
漕刀帮弟子眉飞色舞,一把刀在手上耍的十分漂亮,侃侃而谈:“咱们漕刀帮今年新开了个堂口,前来入帮者多的似水里的沫沫,捞完一层还有一层呢。咱们帮凡是入帮皆送三个大白馒头,每日勤练功者再加个窝窝头,偶尔吃上一顿肉,这搁在北方没有谁比咱们帮更阔气!”
答非所问,众人听得不耐烦。襄王却微笑着赞许点头,有了他的肯定,漕刀帮弟子继续道:“当然吃屎也得赶上热乎的,以往瞧不起咱们漕刀帮的人,就算再天赋异禀,这口热屎也不能给他尝。宁愿收些瘦弱单薄弟子,听话懂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