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难以置信,“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失了分寸?你是太子,当知道,下面多少人荣华富贵都系在你身上,自然要忖度着你的心意办事,你说是失误,怎知不是你在他们露出了这个意思?”
太子呆住,不得不承认顾夕说的很有道理。半晌,他用力夺回手腕,嘀咕了句,“我明白,用不着你教训。”
顾夕压了压气,低声,“上回你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赵崨猛地看向他,如出一辙的样貌又映在他眼眸里,甚至顾夕生气时微簇着眉的样子,都莫名地熟悉,太子觉得心都被拧紧。他既期待又害怕地等着顾夕的答案,心怦怦乱跳。
顾夕也在看他,这一年,也许是熟悉的宫中生活唤醒了沉睡的记忆,他在梦中断续看到了自己的前世,并不连续……有时身上草原,有时在一只游船上……顾夕没力气猜,也不想猜,那段被夺去的记忆,一定是惨烈而痛苦的,他下意识地回避。
昨夜,平喜进来时,熟悉的又陌生的具礼……他已经招架不住了。
心防,一下子溃了。他一闭目,就又回到前世,那清晰的过往也仿佛就在昨天,顾夕在水汽蕴蕴中,第一次神游了西风口……甜蜜的西风口,难忘的西风口。
再往北,就是草原了吧。
顾夕彻夜未敢睡,他不安地,抗拒着来,可能会自更北方的记忆……
“我知你心中有何担心……”顾夕侧过头,掩饰住酸涩的眸光,“我告诉你答案,无论生父是谁,你都是陛下的骨血,陛下亲自诞下的子嗣,这还不足以让你安心?”
赵崨冷冷摇头,“不,我必须是正统谪出,继位才名正言顺,我不要在世人心中留下污点。”
顾夕无法认同,“庶出是污点吗?”
赵崨不假思索,“自然。母亲就是庶出,继位时谪出兄长还在,她就名不正言不顺,南华的清流们,多对此诟病,母亲纵使再文治武功,也难以成为千古一帝。”
如此好高鹜远,顾夕看着小小的孩子真是一言难尽。
“你想法子出宫,回清溪吧。”赵崨冷冷道。
顾夕涩涩笑笑,这孩子真冷,不过在这皇宫中,只有这样的孩子,才能最后登顶。赵熙,从小到大,也该是这样子的。
“好,我想办法。不过你要答应我,再不能做这样的事。”顾夕想到
赵崨不以为然地点点头,“那得看你的了,动作快点,一个月为期如何。”
顾夕气得脸色煞白,“你为何不把心思用在正处。你用脑子想想,这一年里,几次大张旗鼓到清溪阁找陛下,引得御史们注意,朝中险起风波,陛下能不生疑?陛下昨夜兴冲冲地到清溪阁来,那边二皇子就受了伤,陛下见惯宫中争斗,会查不到嫌疑?”
赵崨吃惊地看着顾夕。原来面前的人并不是美丽得只剩空壳,聪明又低调的人,才是最让他忌惮的。
顾夕也看着他,这孩子还没学会掩饰神情,满面都是戾气。
顾夕疲惫地停下话头,因为他意识到,给他分析利弊,只会招他更大的忌惮。他若再有行动,立刻会引发赵熙的注意,那这孩子可真就完了。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收敛自己,我月内想办法离开。”顾夕终于下了决定,他忍住心中的痛意,坚定道,“我不会爽约。”
赵崨抬目,看着自己的父亲,眼里现出亮光,“好,一言为定。”
“好。”顾夕看着他伸出的手,也伸出自己的手。
赵崨看着顾夕修长的漂亮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小手上。
“来年你才八岁……”顾夕没忍住,顺势握住他的手,掌心里小小的一团儿,让他的心都在打颤。
赵崨醒过神,把手坚定地抽回来。
顾夕手中一空,心也空了。
“八岁已经是不小,母亲八岁时在做什么?”赵崨冷冷道。
顾夕怔了下,他,想不出来。
赵崨冷冷笑笑,“你不知道要坐稳太子之位,母亲也好,我也好,该付出的都有什么。”
“……”顾夕无话可答。眼看着太子走远,直到看不见背影。
冷风阵阵,顾夕在雪地里站了许久,“崨儿……”他轻轻低语,陌生的称呼,让他的心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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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夕心事重重地回到外后宫,风寒更重了。
一日后的午间,顾夕喝过药在床上午睡。
身边有悉悉索索的动静,顾夕惊醒睁开眼睛,未及转头去看,一个温和的身体便滑进了他被子里。
“哎……”顾夕惊得几乎坐起来,刚起一半,便被赵熙伸臂勾了回来,跌回枕上。
“陛下?”顾夕看清眼前放大的,赵熙的笑颜,吃惊地张大眼睛。
“今天过晌没政事,偷出半天儿来,你陪我歇歇?”赵熙侧躺在顾夕的半个枕头上,与他脸对脸儿,笑着看她的侍君。
两人躺在一个枕头上脸儿对着脸儿。赵熙离他如此之近,岁月还是在这张面孔上留下了些痕迹。清秀瘦削,因疲劳,眼下有淡淡的青影。顾夕出神地打量着赵熙,主动伸臂将人揽进怀里,“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