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借住在哪一家, 她都吃得饱穿的暖,只是……怎么说呢,大概是因为她顶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号,长辈们认为她不吉利,怕被她克病克死,都对她实施了不同程度的防范。
最轻的是不许她与他们一家同桌吃饭,再就是不许自家孩子与她说话接触。
而令她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她一位堂叔竟请了一个身穿道袍的神棍道家中做法,将她屋里的门上,窗上,床上,以及每面墙上都贴上了符箓。
在这些人眼中,她仿佛并不是一个年幼无辜的孩子,而是一个作恶多端的怪物。
这事儿发生在文明的现代,听来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却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刚开始被人这样歧视,防备,冷落,她心里是很难过的。
因此,她常常一个人偷偷爬到高处坐着,哭着。
后来,日子长了,她也就习惯了,但心里还是偶尔会难过。
虽然难过,但她却从来不曾憎恨那些长辈。
即便她一位表婶,明明因自己的过错丢了工作,却偏要赖是被她害的,指着鼻子骂她丧门星,她也不恨。
她是真的不恨,反而很感激他们。
感激他们曾给她一个容身之处,给她饭吃,给她水喝。
她还曾暗下决心,等她再长大些,再多赚些钱,便好好报答所有曾予以她帮助的长辈们。
可惜如今她是做不到了。
如今她已经不是什么安知昀了,而是云栖。
她从小到大孤独惯了——说白了就是缺爱。
正因缺少亲情的关爱和家庭的温暖,所以她才更加渴望这些。
她心底里是盼着云栖有亲人在世的,她渴望与这些亲人重逢,并相濡以沫。
即便这是她偷来的抢来的。
但同时,她又很害怕。
万一云栖的亲人真的找上她,她该如何与他们相处。
她要怎样与爹娘相处?又该如何与兄弟姊妹们相处?
她对这一切都太陌生了。
她太怕搞砸了。
可她真的好想要爹娘,好想要一个兄长或是姐姐。
其实,弟弟妹妹也好。
她相信,她会是一个好姐姐,她一定会对弟弟妹妹们很好很好……
蓦地,云栖感到手背一热。
她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见玉琅和玉珀正在摆弄矮桌上的东西没有发现,云栖连忙不动声色的将脸上的泪水抹去。
她已经决定了,回头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以后,她会试着为云栖,为她自己寻亲。
若是真能寻到亲人自然是好,若是寻不到,她还有赵姑姑和有德作伴,还有景嫔和吴才人疼她。
最最重要的是,她还有六殿下。
这都是她心里最最要紧的人,是她最珍视的亲人。
“来了来了!公公您请这边!”
马车外传来一阵响亮的招呼声,云栖一怔,问身旁的玉琅,“玉琅姐姐,咱们这是到了?”
玉琅笑容满面,无比亲切的回答说:“还要一会儿才能到呢。云栖妹妹不知,按照规矩,凡是宫里来人,各府都要派府上的仆役出来远迎,至于要迎多远,通常是远出一条街来。”
云栖点头,感谢玉琅为她解惑。
虽然还隔着一条街,才能抵达景嫔的娘家魏府,但为免到时手忙脚乱,云栖三人互做镜子,帮着彼此将衣裳还有头发都重新整理了一遍。
待到三人整理妥当以后,马车正好在魏府大门前停稳。
数挂鞭炮被一齐点燃,鞭炮声震耳欲聋,很久才停。
待鞭炮燃尽以后,云栖三人才在万众瞩目下,走下了马车。
头一次被这般众星捧月,云栖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好在她是曾见过世面的人,心里虽然紧张,但面上看去却是相当的从容自若。
魏府出来相迎的管事及家仆,都曾见过玉琅和玉珀,却是头回见到云栖。
只觉得惊艳。
心道:这是哪里来的仪态万方的小美人。
因云栖一行三人是代表的景嫔,因此三人走的是魏府的正门。
三人一路由府上的管事接引至正厅,魏大人与魏夫人,以及府上的公子千金们,皆齐聚于此,且已经恭候多时。
寒暄的话不必云栖来说,云栖就只管站在一旁,听玉琅和玉珀亲热又不失庄重的与魏大人及夫人你来我往的酬酢问候。
景嫔的父亲,正四品大理寺少卿魏忠明,看起来应该有四十出头。
细长脸,人很瘦,眼睛特别有神。
大概是因为双眼过于有神,魏大人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多少有点儿凶。
相比之下,魏夫人孙氏看起来就要温柔和气许多,说话轻声细语的,脸上一直挂着笑,人还特别没架子。
在问过景嫔安好以后,还问玉琅和玉珀是否也一切安好。
听魏夫人与二人说话的语气,应当是与二人相熟。
魏夫人与魏大人一样,应该也是年逾四十了。
尽管朱颜已老,但依然看得出,魏夫人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美人。
景嫔的眉眼生得与魏夫人极像。
正因如此,云栖打心底里觉得魏夫人亲切,所以当魏夫人望向她,与她说话时,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