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晚大踏步走到他面前。她终于看清那两个耳钉,是两个银色字母,XW。
“你什么时候打的?”
他似乎很惊讶她突然出现:“……你生日那天。”
“这算什么?!”
“礼物。”
席晚看着那麻烦的根源怒极反笑:“你以为这样的礼物我就扔不掉了吗?能否麻烦你摘下来?随意你带哪个字母,只要不是XW。”
教室都静下来了,齐刷刷地看向这里。
梁一阳轻咬嘴唇,长长地吸了口气:“不……我喜欢你。”
咯噔。
久违的像屋檐下的雨滴溅到心脏的触感。
席晚愣了一下,扭头望了四周,那一张张看好戏的脸让她意识到撇清关系才是当务之急。她一字一顿:“摘下来。”
天边暮色漫长,一只飞鸟惊鸣。
梁一阳哆嗦着手,将耳钉缓缓取下来,露出那还未消肿的,带血的耳洞。
席晚是后来才从流言里听说,那是少年亲手,用耳洞机笨拙地打上去的。他视之珍重,而她的回馈,是在他心上恶狠狠地裁了洞。
【夏日】
在高考结束后,班里有个人和她报了同样的志愿,向她告白,说暗恋了她三年。于是在无所事事的夏季开端,她开始和那个人交往。
他也有一头浅浅的黄发,但是和梁一阳不一样,他是染的。
在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她还是再度遇见过梁一阳。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当时她和男友正准备去看一场电影。在马路这头,车水马龙里,对面有一个高挑的人影,在车辆穿行间露出那营养不良的发色。
绿灯亮起,视野里终于没有车辆的阻碍。她终于看到对面的少年。他孤身一人,手上拿着书,穿着旧衬衫,瘦骨伶仃的模样。
他也看到了她和他。
席晚犹豫了一下,拉紧了男友的手不避让地往前走。
人潮拥挤里,他们就像普通的陌生人,擦肩而过时,一个眼神的交集都没有。
那一瞬间,好像又有雨滴落在心头,潮湿地想从眼眶里漫溢。
席晚说不清楚,在这种时刻,她居然想痛哭。
明明一切已如她所愿,她将他撇得一干二净。
夏天真正结束后,她和男友背着行李去了外省。没有人知道梁一阳去了哪里,只有人看见他还去过跳蚤市场,估计没钱所以去淘旧货。
他从头至尾都只有八卦让人关心。
之后的日子就没什么好提了,在二十岁生日的那天,她突然买了一个耳洞机,逼着男友为她打耳洞。
他说:“这个要疼死人的。我才不打。”
席晚很失望,于是转而自己打了个耳洞。
耳洞机按孔的那一瞬间,她真的觉得不疼。
草草地处理完毕,她倒头就睡。第二天硬生生被疼醒。她呆望着镜子里多了一个空洞的耳朵,钻心的疼痛如延迟反应,像浪潮绵延而来。
不仅仅延迟了一个晚上,更像是延迟了好几年。从那年初春的傍晚开始。
那年的梁一阳,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在他被她羞辱过的夜晚,依然抱着坚决,在黑暗的房间里,一声不响地为自己打了两个耳洞。
而她在那群充满恶意的众人面前,不但没有保护他,还硬生生地将那样的坚决撕开,露出没有防备的疼痛。
席晚突然觉得,也许这一生,她都碰不上第二个了。那个默默将耳洞打上,把她的名字挂在耳尖心头,将这仪式当作礼物送给她的少年。
暮色下耳钉和他都那么耀眼,他笑着,仿佛疼痛不值一提。
【先衰】
打完耳洞的第二天,她就和男友分了手,之后她再也没有和谁交往过,毕业旅行那一年,她一个人去了邻省福建的鼓浪屿。这里有青藤缠绕的老洋房,淡季的街道上很冷清,她漫无目的地呼吸着微凉的空气,与一家家别致的小店错身。
在一家明信片的店门口,她突然停了下来,抬头仰望店名,呼吸一窒。
“时间旅行”。
她鬼使神差地推开店门,风铃叮咚作响。
坐在柜台里的店主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她笑着说:“随意挑选。”
席晚忍不住问:“店名有什么寓意吗?”
店主:“啊,其实没什么。我们店有一个邮政慢递的服务。你可以在我们这里买一张明信片,写给以后的自己。我们替你保管,到时候了就寄出去。”
她向店主要了一张,在信的反面写道——
给十年后的席晚:
“如果你真的是时间旅行者就好了。
再度遇上十六岁的孤独少年,手捧书在路边孤独地行走。阳光打在他睫毛的阴影下,请一定要用力地牵起他的手。”
毕业旅行前夕她回过一次家,把大学期间的旧物都整理好拿去跳蚤市场卖。在一个摊位上,他看见角落里有一件很眼熟的旧衣。
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堆在角落里不太整洁。衬衫的袖子和一件校服的袖子缠在一起。那件校服上面是席晚画的海绵宝宝。
那是梁一阳的衬衫,和她卖掉的校服。
袖口缠在一起,好像牵着手。就像曾经她拉着男友的手在他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