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听着,结合起其他人那里听来的往事,原是北国皇帝因为不知从哪里听到的,苗疆某处有人精通制作木偶,大约是起了贪婪之心,想要找到该族的人,最好是捉来那些会木偶之术的。最后没有谈拢,一怒之下制造了诛天寨惨案。
而陈白筱之所以会逃脱……江月白想,大约是那时她还在北国跟唐疏夜在一起,是以幸免于难。后来听说此事,便是抛下唐疏夜返回苗疆,之后便是现在所看到的事了。
这木偶巫术之所以会被大巫师列为禁术不可流传,也是出于伦理道德的考虑吧,江月白看了看自己,有些恍惚。
她这样的木偶,真的和常人无异。能走能跑,会说会笑,要是真被某国皇帝夺走作了战争作用……
那简直就是行走的战争机器。
江月白不敢想,若是真有人将此术一代一代流传下去,被掌权者批量制造出一个个与常人无异的人偶,不仅外表看来没有任何异常,甚至完全听从主人的命令不需要思想,这个世界最终会变得怎么样真的不得而知。
但显然像谢风轻这样的人偶是无比精美强大异常的。听他们的谈话,却不是诛天寨中人人识得木偶巫术。
且,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得出这样,被他们称作高级人偶的。
陈白筱得了自己的父亲大巫师的真传,尚且做出来成堆的失败品,而像谢风轻这样,甚至隐隐超脱了她控制的木偶,能诞生于世不可不谓之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尽巧合。
眼下看着陈白筱的话他虽会听,但显然是有自己的考虑的。而陈白筱却也似乎有所顾忌。应该还有什么事存在使得她对这个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人偶有所忌惮。
而如今,这个木偶,竟然也学会只有诛天寨族人才通晓的木偶巫术。木偶要制造木偶……
那便是她吧?
一个被人用巫术练造出来的的人偶,竟然也生出了正常人所拥有的一切。甚至可以超过主人,做出自己的作品!
的确如同陈白筱所讲,谢风轻于她而言是一个极其精美的作品。或是艺术品。
而现在的她,原来还没有“出生”啊。
江月白自嘲地一笑。
那谈话的两人毫无所觉。或许是因为在梦里,她初初知晓时的愤怒、不敢置信、崩溃,似乎好了,她甚至都可以对着自己自嘲两声。你不过是一个木偶,连正常人都算不上,还在乎那么多呢?
她看向那边坐在陈白筱身旁的谢风轻。年轻的面庞上很沉静,眉眼之间甚至有些乖巧,好看的桃花眼澄澈清透,一如今日。
他原来也是木偶啊。
他是陈白筱无数失败品后最成功的木偶人。他武功强大,又听话,芝兰玉树,俊美无俦,这样一个看似完美无瑕的人,却只是一个木偶。
难怪,当年在通往无极宫的地道里她听到他的心跳,比常人微弱。
难怪,在无极宫下,真话之泉对他们两个都不起作用。
难怪,他说他,无父无母。
难怪,他的手指总是冰凉。
难怪,他常常微笑,但眼尾却是无情的样子。
他是木偶。他也同她一样,是不能爱人的啊。
江月白有些恍惚起来,耳边又回荡起他的话。眼前是他温柔带笑的样子,残忍地揭开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来安慰她。
“……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木偶。”
他告诉她,原来她不是异类。
她有同伴的。
他们两个,是当今世上仅存的一双木偶人。
他们是最后的同类。他们有相同的隐疾。他们有不堪的过往。
可她还是不可抑制地爱上了他。哪怕所有人都说木偶人不会爱人。可她还是陷进去,生出了意志,挣脱了控制。或许也因为她爱上的不是别人,而是另一个木偶人。
她会陪着他的。
江月白突然这样想着。她会陪着他。
眼前场景逆转。是一间很小很破的房间。只有一张坚硬粗糙的木板床,床上躺着一个女子。
她有着同陈白筱一样的脸。只是更年轻,更小一些,轮廓也更柔和。
谢风轻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也不动。就那样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女孩醒了,目光有些茫然。她似乎不记得自己叫什么,茫茫然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再看了看面前的男子,“你是谁?”
谢风轻没有回答。她又问了一句:“我叫什么?”
“叫什么,”他真的歪头认真地想了一想,突然失笑,笑起来有几分少年人的清朗,“好问题,我想想。”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那就唤江月白吧。”
身后房门打开,进来的人是陈白筱。她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少女,“你真的做到了……”
这个她最得意的作品,这个不亚于她的木偶人竟然有着远超于常人的水平,只用了小半年,就真的做出来这样一个与她的外表无二的木偶!
陈白筱又惊又喜地看着他,目光深处却渐渐起了一丝担忧和忌惮。
他很快就要脱离控制了。
场景再次逆转。似乎已经过了些年月,那女孩大了些,同谢风轻甚是亲近,走到哪里都要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