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不长了,纵然眼下不死,也活不了多久。
楚昭闭了闭眼:“我答应你。”
“多谢公子。”应香轻声道。
楚昭伸手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应香踉跄着抬起头,下一刻,那只绕到她身后的手猛地往前一送。
刀尖没入血肉时,原是无声的。
她都没来得及说话,被送的往前一扑,倒进了楚昭的怀中。楚昭松开手,将她抱在怀里,半跪在地。
“……多谢公子……”应香看着他,对他吃力的绽开一个笑容,“公子还是第一次,满足奴婢的愿望呢。”
她的身上沾满了新的旧的血迹,血迹蹭在楚昭干净的衣袍上,如映出斑驳的花。男子低头望着她,目光有些无措。
就是这一点无措,落在应香眼中,令她霎时间心中大痛。
她喜欢楚昭,从第一次见到楚昭时就爱上了。在那种绝境的时候,被自己父亲硬生生按着往火坑里推的时候,有一位年轻英俊的少年,向自己抛来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抓住了这根稻草,也爱上了这个人。
她爱他的温文尔雅,也爱他的心狠手辣。爱他看似宽厚包容下一颗冷漠无情的心,也爱他无坚不摧保护色下某一瞬间的脆弱和无助。
这是个多么复杂的人,有多复杂,就有多不幸。命运令他矛盾,旁人所看到的楚子兰,都只是假的楚子兰,唯有她知道真正的楚子兰,真正的楚子兰绝非良人,可她还是义无反顾,飞蛾扑火般的爱上了。
这些年,应香呆在楚昭身边,被楚夫人刁难,被楚家上头三个嫡子调戏,被徐娉婷明里暗里的针对,甚至到最后,被送入太子府上,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她从不后悔。
因她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她对他,有过恨有过怨,但也抵不上爱。这爱藏得小心翼翼,卑微至极,又来势汹汹,令她自己都认为不可理喻。从不宣之于口,就这么默默地,无声的,爱了他这么些年。
楚昭那么聪明,不可能没有发现,她爱他。
“公子……”她吃力的道:“奴婢……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男子的声音很轻,待她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你问。”
“四公子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徐小姐会将奴婢送进太子府邸了?”
楚昭低头看她。
那方萤石般浅色的眸子中,泛起层层波澜。他没有回答,应香却瞬间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说完这句话,她慢慢合上双眼,气息渐渐微弱,直到了无生机。
暗室里,身着青衣的男子安静的低头看向怀里的女人。眼前浮现起的,竟是许多年前,他站在那姹紫嫣红的人间乐境前,与无数的吵闹声中听到的低声啜泣,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娇弱的少女看向自己,夭桃秾李,艳色绝世。
他救了她,却也害了她。倘若当初没有出手,或许如今的应香,应当过的比如今快乐。不像现在,纵然是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刻,也是含着苦涩走的。
她没有做错什么,真要说,也无非是因为爱上了他这种人。
不知过了多久,楚昭弯腰起身,将应香的尸体抱了起来,缓缓走出了暗室,一步一步,朝着外头走去。
他于穷途末路中,同四皇子做最后一笔交易,所求的不过是一点可怜的温暖,但如今,这点温暖也不在了。最后一个同他相依为命的人也失去,这一局棋,他一无所获。
满盘皆输。
第二百五十七章 请征
二月初三,四皇子广朔登基,新帝继位,沿用和宗的“庆元”年号,尊号“昭康”。
昭康帝即位后,驳回乌托人求和一令,彻查清算徐相余党,追封贤昌馆馆主魏玄章,谥号“文正”。鸣水一案真相大白于天下。
徐敬甫把持朝政这么多年,与太子鱼肉百姓,沆瀣一气,如今昭康帝即位,当初追随太子的徐党,自然一个都不会漏下。
唯一例外的,大概是徐敬甫的那位得意门生,石晋伯府上的楚四公子。不久前,昭康帝允了楚子兰辞官的请求,楚子兰辞官后,离开了楚家,消失在朔京城。听说有人曾在城外的驿站见过他一面,大抵是离开朔京了,至于去往何处,无人知晓。不过,也没人见着他身侧那位绝色动人的侍女了。
院子里,青梅正端着煮好的骨头喂给二毛。
禾晏望着他们二人和乐融融的模样,有些发怔。
“你该不会也想啃那块骨头?”身侧有人问道,似是带着微微调侃。
禾晏回过神,见肖珏从外头走进来。他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四皇子……现在应该叫昭康帝了,自打即位后,频频召见他。
禾晏明白四皇子的打算,如今朝中尚有太子余党,肖珏与燕贺,是昭康帝决议要重用的人。
这本应该是件好事,可禾晏却觉得有些不安。
“有心事?”肖珏扬眉。
“皇上登基后,事情看上去是告一段落了。”禾晏看向长空,“可那些乌托人,应当不会善罢甘休。既然筹谋了这么多年,与太子徐敬甫里应外合,如今太子和徐敬甫倒了,他们岂会甘心?你也知道,一代一代,新皇继位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
权力更迭,那把位置坐的还不稳,尤其是朝中人心各异,最容易被人钻了空子。禾晏与那些乌托人也打过交道,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是会甘心退避三舍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