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12日,星期四。
由各界出版社联合发起的追悼会在宏盛酒店举行,场面恭肃庄严,颇具规格。只是前来参加此事的亲戚一头雾水,不明白区区一个美术老师,哪来的头脸来举行这样场面的追悼会。
“漫画家?哼,国家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死了多少位,区区一个漫画家也配享受这种待遇?”
“丰源不是初中的美术老师么?啧,偷偷赚钱了吧,做老师的心眼就是多。”
“那么年轻就死了,真是可惜……”
“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去阴曹地府能花么!”
“离过婚的——”
“不知检点!”
“听说是不想要孩子?”
“神经病。”
左思挠挠发痒的耳根,颇为窝火地抱怨:“请这些人来干什么。”
“季蓓——也就是竹节空的妈妈非得请,”邹木易按住胀疼的太阳穴,悄声回答,“约莫想让他们见识一下女儿的影响力。”
“明明在老师去世以前,他们连自家女儿是漫画家都不知道。”
“好了,”邹木易轻拍她的肩膀,“你要是不喜欢这种场面就去阳台歇一会儿。”
左思不满地说:“阳台早被人占去抽烟了。”
“那就忍着,脸别太臭,待会儿别家出版社的人会过来跟你打招呼。”
“什——么——”左思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被邹木易一把摁住。
“都是内部人员。”
“什么内部人员?”
“麟居出版社旗下的巡音出版社……来了几个新人,他们必须和总公司的优秀漫画家碰面。这是他们的工作需要。”邹木易耐心给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少女解释,“安俊逸先生有和他们打过招呼,他们在主编的带领下只会和你握手介绍一下自己的姓名,既不会对你进行采访,也不会对你拍照。”
左思的眉头皱起来。
邹木易轻笑:“你就当提携新人了——你不见他们,他们会失落,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嗯。”
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出现在左思视野里,那位中年男士之所以吸引她是因为他那副憔悴的面容,他强撑起来的微笑在左思看来是最后的礼貌维持,他嘴角的弧度或者步履的幅度再稍微大上一点儿,他的身体恐怕就要倒下去陷入昏睡了。
“他是谁?那边那个和别人说话的男人。”
邹木易顺着左思的目光看去,捕捉到众人间还算挺拔的身影。“快要倒下去的那个?”
“嗯,”左思问,“他是竹节空老师的亲戚么?”
“他叫何慕,是丰源的前夫。”
“他们感情不是不好么?”左思疑惑于男士那份比亲人还要沉重许多的哀恸。
邹木易轻叹口气:“他和丰源一样是中学老师,教数学。两人分手的原因……其实对外人来讲有些难以理解,甚至会感到不可思议。”
“什么原因?”左思问,“总不至于像那群亲戚说的那样吧?那可是竹节空看上的男人。”
“其实也差不了多少。说句粗俗的话,何慕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丰源则想继续当竹节空——我想你明白活出自己所需要付出的代价……”邹木易捏住左思的胳膊把她从椅子上拽起来,“出版社的人来了。”
迎头而来的五位青年吸去厅中大部分注意力。三位男士,两位女士,其中三人的眼眸中皆透着自信与活力,他们的张扬傲慢和领头这位头发丝都写着谦虚的安俊逸先生形成鲜明对比,这种对比使目光敏锐的创作家们掩住嘴唇轻笑出声。
画家们最先注意到的大抵是那位身材颀长的男性,他的身体比例趋近完美,令人感佩的是他的目光里有着和安俊逸一样的谨慎含蓄。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金丝框眼镜,瞳孔幽深,里面潜藏着一星野性的光。
左思喃喃:“真想把他做成玩偶……和程江摆在一起……”
“什么?”邹木易矮下身子,想去听清少女口中含混的话语。
“……帅。”
“嗯?”
“我在夸这批人男帅女美,挺会挑的。”
——“哎呀!”一位年龄约莫五十岁的女士发出一声惊叫,接着步履不稳而又极其准确地扑向那位男性,他迅捷地伸手扶住她,神情关切:“您还好么?”
明白她心思的人群爆发出细碎的喧哗。
左思扑哧一笑:“潘静老师还是这样活力四射。”
邹木易无奈摇头:“许哲又要头疼了。”
许哲是潘静的责编,比她年轻二十三岁,但却总像个老妈子一样为潘静操心。
只见许哲奋力从人群中挤出来扶住潘静肩膀,他一边和那几个新人寒暄一边想把潘静的手扯回来,无奈潘静把青年的手握得太死,拽了好久才算成功。
“潘静老师贼着呢!”左思笑着说,“她在感受那人手骨的硬度,相信她下部作品定能画出比以往更要完美的手骨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