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切顺利了么?”
“真是这样就好了,”左思低头看他,“因为我不可能割舍掉这份爱好。书籍丢得再远,最后还得我自己捡回来。反正不可能放弃,就只能拼命冲破瓶颈,寻找出路了。”
“姐姐真是乐观呐……”
乐观么?左思看向窗外。十岁那年初次在杂志上刊登漫画,她隐瞒了身份和年龄,外界不知道那篇短漫是个孩子画的,各种批评纷沓而至。
严苛得不近人情的评论是一根根尖锐的刺,单单针对作品还好,真正令人恐惧的是高高在上的对作者是否拥有天赋的论断。
“别画了,像你这样的根本没戏。”
“现在的人啊,稍微会画点画就妄想成为漫画家。”
“这本杂志没救了,居然连这种东西都往外登。”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你没天赋。”
“放过画笔吧!”
邹木易拿来明信片时左思原本很兴奋,结果明信片上净是这种话语,更可恨的是邹木易用冷淡的语气对左思说:“这些人觉得你没天赋,画画是糟蹋纸张。”
左思把所有的东西都扔进院子里,忍住眼泪对左延说:“烧了、把这些东西全部烧了!我再也不画画了!”
然后她果真没有画画,停了约莫半年。
有一天上美术课,美术老师让左思起来画画,她拿起笔,竟掌握到一种令人惊恐的陌生感。
“熟能生巧。”美术老师笑眯眯地说,“你很久没画画了,再这样下去你真的画不了画了。”
那天晚上左思拿着画笔拼命练习,感觉却怎么也找不对。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画,一个劲地画,等到下半年当初的感觉才慢慢回来。
她逐渐明白一个道理:原来不是她放弃画画,而是画画放弃了她。
她主动找到邹木易。
“他们说你没有天赋。”
“我会勤加练习!”左思认真回复,“无论有没有天赋,我都无法放弃。”
放弃的代价太过惨重,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邹木易听完后一言不发地从柜子里搬出一个纸箱,里面装满明信片。
“看看吧。”
那些全都是鼓舞人心的话。甚至有人说“我在模拟老师的画作”!那种惊讶的感动左思到现在都忘不了。
“……为什么?”
邹木易耸耸肩膀:“你年龄太小,稳定性差。我只想你明白创作是一个备受争议的活计,没有高度抗压能力极容易中途放弃。你中途放弃的话我会很难办。”
所以不如先让你栽个跟斗。
“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四年来左思的名气逐渐变大,攻击的言论也没有停止,她被迫学习各类批评著作,从而加强自己辨别真假批评的能力,避免被人牵着鼻子走。
“啧,早知道这样当年就该取个笔名,一口一个左思看着真刺眼。”她懊恼地抱怨。当初投稿的时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考量,如今再想更换已经来不及了。
陶乐的手抓住左思的衣襟。
“可是……我害怕……”
左思温声说:“害怕才对,毕竟‘前路不可知’呀。”
第23章 潘之履(中)
雾船触礁,分崩离析。
溺水者在冰冷的浑水中奋力挣扎……我怎么会对你说出这种话?
泪水从紧闭的眼睛里滑落。
无尽的悔恨与自责几乎要将他杀死。
死掉吧。他无声祈祷,让我就此死掉,让我就这样随你而去……
“起来。别睡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唤。
“你已经没事了。”
阳光从天堂降落,直击水面,爱人的笑颜在明朗的水沫中再次展现。她向水中之人伸出援手,溺水者紧紧握住。
“带我走吧,让我和你一起……”
“起来,”那个声音生冷地说,“竹节空已经死了。”
世界陷入黑暗,那张笑脸连同阳光一起被阻隔在坚实的云层之后。可是“握住什么”的触感却那样真实。
这是——竹子!他猛地回忆起来,这是十七岁的他为心爱的恋人精心雕刻出来的工艺品。
“人家说竹子徒有其表,里面空空如也。”收到礼物的丰源故意挑刺,她想看看自己聪明的男友究竟怎样去圆。
“竹子最典型的气质是什么?”何慕不慌不忙地问她。
“竹有气节,谦虚含谨。”
“越是谦虚的人越能发觉自己的缺点,努力去填补它。所以竹子的空不是‘空空如也’的空,而是‘虚怀若谷’的空。”
丰源被他逗笑:“你真的不考虑转读文科?”
何慕亲了她一口:“还是数学更加有趣。”
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我为什么会对她说出那样恶毒的话语?
手中的工艺品沾染人体的温度,在他摸来隐隐发烫。
耳边那个声音发出长长的叹息:“还是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