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绥显然还没有要原谅他的意思,可想而知她这次是真被吓得不轻。这似乎从侧面印证项绥对他是在乎的,对他来说好像是一件好事。但看她这样压抑着情绪,祁嘉亦心疼,也挫败。
而项绥是真的不想理他,甚至不想跟他说话。
他差点死了。只有她自己知道他昏迷的那一天两夜她是怎么撑过来的,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时胸口仿佛裂开的那种深入骨髓的刺痛侵噬着她每一个感官,她呼吸都感觉到疼,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哭,大脑空白一片。
他伤了,不是只有他疼。
但昏迷的他什么都不知道,醒来时轻飘飘的“我醒了”“我还活着”妄想安慰得了谁?想打发谁?
她不是那么容易哄的。
“我一定做到的。”祁嘉亦抬眼望着她,嗓子有点哑,“或者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才能不生我气?”
“做我们这行,有时候无可避免会受点伤的。”他想了想,又干巴巴地继续解释,“其实我知足了,好歹命还在,我有些同僚,倒下就再没起来过……”
项绥没吱声,淡着眉眼帮他擦完身体整理好裤子,再把被子盖好。
“那你向他们看齐吧。”她凉凉丢下一句,端着水盆回了洗漱间。
祁嘉亦:“……”他以为这样能让项绥想开一点的,但是好像适得其反了。
项绥的脸色比傍晚送粥过来的时候还难看,祁嘉亦懊不敢乱说话了,只是视线始终追随着她。再晚点的时候,项绥关了病房灯便躺到陪护床上睡觉。
住的单人病房,配着陪护床,只是陪护床尺寸很小,翻身都有些困难。祁嘉亦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陪护床上躺着的人,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项绥,回家去睡吧,我没事,可以自己在这待着。陪护床太小了,你还怀着孩子,不能摔着。”
“别吵我。”项绥一动不动。
祁嘉亦暗叹口气。她不回去,他只能晚上多看着她点了。好在他昏迷的时候睡了很长时间,现在倒是也不困。
他舒一口气,“晚安,老婆。”
——
林昭和许扬是真请了几天假。他们队长是他们的主心骨,他在医院躺着,他们工作也没法专注,也懒得回去销假了,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便约着一起带了早餐过来医院,这也好,省得项绥再出去买。
项绥不推辞,谢过他们便开始在病房用餐。
祁嘉亦心里有点酸。项绥对谁的态度都比对他平和,他醒后她就没好好跟他说过话,并且这种日子不知道还要延续多少天。
林昭是不懂他的心情的,和许扬在一旁唠嗑说得开心。
再晚点,护士来给祁嘉亦换药。
子弹从后背射入,伤口主要在后背,祁嘉亦便趴着让护士拆纱布之后再上药。繁复的纱布一层层剥开,项绥和林昭他们站在病床边上,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里层贴着伤口那一片附近的纱布染了血,鲜红刺目。
项绥屏息。
她想象不出来伤口得是什么样才能在止血后还把纱布染成这样浓烈,怕是比较触目惊心的吧?
“护士,这伤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许扬也有些不太敢看,便找话说。
“有空琢磨后遗症,还是先庆幸一下活下来了吧。”护士眼也不抬,把最后一层纱布掀开,说,“子弹是擦着心脏过去的,再晚一点送医院,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一听他们谈起伤有多重,祁嘉亦下意识看项绥,本能就想阻止,“护士,别危言耸听吓他们。”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一听这话护士不乐意了,“他们没跟你说吗?病危通知书都下了。”
祁嘉亦是真的有些不满护士的多嘴了。他看着项绥盯着他后背伤口的位置,神情木然,心里一紧,便想要拉她的手,“项绥……”
项绥缩回手避开,也不看他,面无表情转身,“我去洗手间。”
祁嘉亦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眉蹙了蹙。
伤口在重新上药,有点疼。
他倒吸口气,看着门口的方向,抬了眼问林昭,“伤口很狰狞吗?”病房里就有卫生间,需要上厕所的话,不用到外面。唯一的理由,兴许就是项绥不忍心再看下去。
林昭整张脸都皱着,咽了咽口水,点头。
“嗯,就在胸口的位置,感觉就是心脏中的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伤口旁边的血迹都还在。祁队,当时是不是很疼啊?我现在看着都两腿发抖头皮发麻。”
祁嘉亦不说话了。过了会儿,
“帮我去看看嫂子。”他低哑开口。
林昭得了令,出去了。不一会儿,垂着脑袋回来了,慢吞吞挪着步,神情有些古怪。
“她没事吧?”祁嘉亦见他这副表情,不禁双眉一拧。
林昭没说话,静静看护士包扎。
祁嘉亦抿了抿唇,克制住了想得到回答的迫切。
等护士出去,他虚虚靠着床头坐直,皱眉看林昭,“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去看嫂子?”
林昭瞥他一眼,“祁队你自己看吧。”林昭点开手机递过去。
不大的屏幕里,十几秒的视频正播放着。僻静的楼梯间角落,一个女人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捂嘴压抑地哭着,上气不接下气,整个身体颤抖。
是项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