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的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既然丞相都这么决定了,朕又能说些什么呢。”
内心却是有些高兴的,他等史弥远提出来这件事,已经等了数月了。
朝中上下都知道自己和史弥远之间的关系,有些政令虽然出自他的旨意,背后却是史弥远的授意,对于赵竑这个烫手山芋,赵昀比任何人都更想要除了他,但这件事又绝对不能是自己亲自下的令,否则,自己在史册上便会留下弑兄的污点。
这个黑锅,史弥远非背不可,可他居然主动提出来了,可见年纪大了,人也容易糊涂。
“朕听说丞相前些日子头风发作,可好些了?”赵昀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
史弥远摇了摇头:“怕是愈来愈严重了,人一旦老了,就不中用了,哪及陛下年轻?”
赵昀勾起唇角,眉梢都带着关怀:“朝中诸事繁忙,丞相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朝中还指着您主持大局呢。”
如果不是赵昀嘴角边上那一抹笑意,史弥远几乎相信他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了,但他好歹也是纵横朝堂几十年的政客,哪里会听不懂赵昀的言外之意?
史弥远正要说些什么时候,门口有太监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哭喊道:“陛下,大事不好,太后娘娘崩了——”
听到这个消息,史弥远当下便震住了,可看到赵昀脸上那了然的神情,心中不由得生了几分寒气。
赵昀这反应,看上去,倒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莫非……?”
史弥远这句话没有说完,赵昀也没有回答。
可史弥远一下子便猜了出来,赵昀是史弥远和杨太后一手扶上皇位的。这几年来,赵昀和杨桂枝几乎形同陌路,毫无母子情分可言,如今杨太后既已死,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
想到这里,史弥远便怒斥道:“陛下贵为天子,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来!”
他这句话很重,几乎称得上是僭越。
可赵昀只是冷冷地看着 他:“废棋勿用,这个道理,不是相国你教给朕的吗?”
“你!”史弥远一下子气都没顺上来,眼睛瞪得老大,可此时的他,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真要是和赵昀硬碰硬起来,他未必有胜算。
朝中的许多大臣都是有盘算的,算着他史弥远没有几年可活了,算着这位天子才不过二三十岁,一个一个倒戈的比投降蒙古的叛军还快。到了最后,史弥远只是目光阴狠地看着赵昀,看着这个被自己从乡下捡回来,亲手扶上龙椅的落魄宗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他早已变了,变成了和自己一样,不,比自己更要狠绝的帝王。
……
史弥远已经离去多时了。
寂静的殿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赵昀觉得身上有些冷,也没有唤人,只捡了件披风披在了身上,转身走出了大殿。
外头的夜风比殿中更甚,抬头只能看见重重叠叠的宫墙檐角,再就是浓云之上那轮高悬的明月。
赵昀只是静默地立在那里,和这个寂静的夜晚融为了一体,披风被萧瑟的夜风掀起,那些含垢忍辱的痛苦、皇图霸业的念想,在这一刻都显得格外渺小。
……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绍定五年,杨太后崩于慈明殿。
次年,史弥远病死于家中,谥忠献。而上一个谥忠献的人,是著名的奸臣秦桧。
史弥远死后,宋理宗赵昀开始了他的亲政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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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
秦九韶一杯接着一杯饮了下去,杯空杯满,手起手落,直到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在此之前,他几乎很少会在这样的场合饮酒,常常只是应付了事。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喝,只有醉了才能压住他心底蔓延了那么多年的想念,才能让他看起来是个正常人。
贺家大少爷没想到这位秦大人这么赏脸,一时也有些得意忘形,不断地向他敬酒,还时不时让自家妹妹贺茗过去斟酒。
“秦大人,再来一杯,小弟再敬您一杯。”
贺茗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羞赧,她虽然没能答出那道题,却没有改变她想要接近秦九韶的想法。她在湖州怎么说也是小有名气,贺家在湖州更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多少世家子弟来提亲,她都没瞧上眼,可偏偏眼前这个秦九韶,她是越见越欢喜,越瞧越心动。
他不止长得一表人才,而且年纪轻轻政绩就极佳,深受百姓的拥戴,除此之外,更是文武双全,精通星象、营造、剑术、琴艺、诗赋,毫不夸张的说,若是能够嫁给秦九韶,等于嫁给了七八个优秀人才的结合体,难怪父亲和大哥一定要带着自己出席这场接风宴。
“秦大人……”贺茗小心翼翼为他斟了一杯酒,抿了抿唇,在心中思量了好一会儿才道,“奴家敬您一杯。”
秦九韶其实已经有些薄醉了,但意识还算是清醒,于是抬起眼眸看向她。
贺茗举着酒杯,吞吞吐吐却无比坚定道:“奴家虽然现在解不出秦大人出的题,但来日方长……总有一日能解开这道题的谜题,就是不知秦大人愿不愿意给茗儿这个时间?”
她这句话其实说的很委婉,再加上她温柔的声调,任凭哪个男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忍不住想要多看她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