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约听到了陈鼎文的话,却又听得不真确。
“是司礼监的刘术。”朱仲钧道。
刘术是皇帝身边的公公。
说明请朱仲钧的,真的是皇帝。不是太后。
这也说明。皇帝没有死。可能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找朱仲钧交代后事。
如果是太后派人来找朱仲钧,可能是皇帝已经死了。太后需要朱仲钧去宫里帮忙镇住场面,朱仲钧可能有危险。
现在是皇帝找。就没有这种担忧了。
顾瑾之不着痕迹舒了口气,道:“快去吧。”
朱仲钧嗯了声,抬脚就走了。
顾瑾之还在喂彤彤。
等朱仲钧走后,丫鬟婆子们重新关了院门。
值夜的碧凡也进来服侍。
顾瑾之问碧凡:“什么时辰了?”
“寅初一刻刚过,王妃。”碧凡回答。
顾瑾之点点头,道:“我这里不用服侍,你们都歇了吧。”
碧凡道是,把一盏油灯挪到了窗台上,减小了灯芯,重新把顾瑾之整理好锦帐,这才退下去歇下。
顾瑾之喂好了彤彤,彤彤也不哭,努着小嘴巴又去睡了。
安顿好彤彤,见她一时半刻也不会醒,顾瑾之也躺下。
她根本没有睡意。
很多事,在脑海里似跑马般呼啸而过。
她想了很久,居然对皇帝的容貌,没有个明显的轮廓。她似乎从未想过去认真记住皇帝的样子。
因为,旁人不会冒充他。
他出现,也总有人跪下磕头口呼万岁。
不会有不明身份的尴尬。
他长得什么样子,他是什么样的人,被那九五至尊的龙座全部遮掩去,变得不那么重要。
顾瑾之第一次见到他,他送了顾瑾之一枝腊梅。
他说顾瑾之很小,像个孩子。
后来,他撩起顾瑾之的刘海,说她真的长大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他唇齿间那些风情暧昧,顾瑾之当时没有体会到。
她还以为是个误会。
最后,他仍是表白了,却被顾瑾之气得要死。
一晃,这些事都快十年了。
皇帝也从那个小年轻,变成而立中年。
现在,他要死了。
他的一生,大概也想过拓展疆土、四海升平。可是他并不大才,这些年百姓的日子不好不坏,边境大战没有、小战不断。
直到前年冬天固原被屠城,他决定亲征,才有十几年来第一次大战。
这次大战不足两年,也弄得赋税繁重,百姓艰苦。
而他留下来监国的太子,更是把朝政弄得一塌糊涂。
怎么去评价他这个人?
顾瑾之想了想,说他是个无能的君王,有点残忍。
她没有资格用史官的口味去评价他,因为他也曾经饶了顾瑾之一命。
他在顾瑾之被把绑架之后,依旧准她做庐阳王妃,挽救了顾瑾之的婚姻,和她的地位。
仅仅这一点,从前恩怨,皆可以抵消。
顾瑾之感激他。
假如他临终前愿意见顾瑾之一面,顾瑾之定要当面告诉他,她真的很感激他。没几个人能做到这点。他时刻提防朱仲钧,最关键时候,他还是心软,成全了朱仲钧和顾瑾之的姻缘。
他是个孝子,是个好哥哥,是个有信用的朋友。
抛弃那九五之尊的光晕,他是个好人。
当然,他只怕根本不会想起在弥留之际再见顾瑾之。
毕竟,他放不下的人和事太多。而顾瑾之,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他也不需要顾瑾之来肯定他。
顾瑾之在幽暗中,静静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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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节面人
寒轻漏浅,一盏映在锦帐上稀薄的莲形花灯影子逐渐淡去。
一夜的燃烧,灯油已经耗尽。
顾瑾之打了个哈欠,仍是无半点睡意。
她轻声喊了碧凡。
碧凡批了件衣裳下炕,进来道:“王妃……”
“什么时辰了?”顾瑾之问她。
碧凡去看了看自鸣钟,道:“快到卯正了,王妃。”
都早上六点了,天一点也没亮。
顾瑾之隐约听到了雨声。
这个春天过得太压抑了。
整日下雨,人的心情也跟着糟糕,天气也冷。明明三月底,却跟寒冬般,手伸出来冻得疼。
“服侍我起身吧。”顾瑾之道。
她着实睡不着。
碧凡倒是。
几个丫鬟鱼贯而入。
彤彤还在睡觉,她们的脚步都轻不可闻。
屋子里有点闷,顾瑾之让丫鬟下了窗屉,半推开轩窗,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来。
等推开窗,新泥气息扑面。
果然,下雨了,又下雨了。
顾瑾之让丫鬟们去把彦颖和彦绍带过来,一处用早膳。彤彤也醒了,顾瑾之让刘乳娘抱着她。
刘乳娘这些日子也在喝药。
她的热毒没有发作出来。若不是彤彤,顾瑾之也没留心。等发作出来,再治疗就要吃番苦头。
顾瑾之也认真把这话告诉了刘乳娘。
刘乳娘从顾瑾之话里话外的意思,知道顾瑾之并不想赶她走,当即感激涕零。表示以后好好服侍大小姐。
顾瑾之很想告诉她,以后不必如此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