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说不出不能什么,声音里却有了怨怼。
他说他怕薛家不认,是怕东瑗不能进宫的。
东瑗依旧不敢抬头,正襟危坐着。
元昌帝自己打住了话,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才道:“这个不是你原先那块,是朕叫人重新雕刻的,你那块叫朕不慎跌碎了。你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同…….”
东瑗知道他要叫自己接东西,就忙起身,又跪下,高高举起双手捧着。
元昌帝见她这样,心里越发难过。
皓腕凝脂,素手纤柔,就这样举在自己面前,而他居然不能握住。他贵为天子,位处九五,众人皆曰普天之下都是他的。可是他连一个女人都得不到,他算什么天子?
他不算天子,他连男人都不算!
想到这些,元昌帝心中莫名就涌起愤怒。
他猛地抓住了东瑗的手,把那岫岩玉玉佩放在她手里,然后双手将她的手捧在掌心,紧紧攥住。
“薛氏东瑗,朕今日怎么把你送出去,他日怎么把你接回来,你记着这话!”他的声音充满了狠戾。
震惊、失措、意外,东瑗猛然抬头,望着他。
室内的光线暗淡,也能看清一张年轻又英俊的脸庞,此刻肃穆威严,那似泼墨般浓郁的眸子既沉重又坚毅,纠缠着她。看到猛然她抬眼,他也是微愣,望着她眼里的恐惧与担忧,元昌帝的心被重重击了一下,闷闷的疼。
四目相对,元昌帝心口的涟漪再也平静不下去。
他用力拉起跪下自己足边的东瑗,将她娇软的身子搂在怀里。
削瘦、柔软,她似一段锦霞般绚丽,融进了元昌帝的心田。他不由激动,搂住她的手臂越来越紧,似想把她嵌入他高大坚毅的身躯里,只愿此生拥她在怀,不肯松手。
东瑗被他搂着,喘不过气来,她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晦暗。没有挣扎,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盛家的世子爷,她嫁不成了。
今天,在这个厢房,她只怕要成为这个男人的女人了!
眼泪就这样夺眶而出,绝望中的她很想扇元昌帝一个耳光,痛痛快快骂他一番,然后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保全她的名声。
既然不能保护她,不能给她安全,为何这样纠缠她?就因为她长着一张令他心动难忘的脸?
他是天子,他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就越发觉得这个东西珍贵,越发想要。东瑗不明白太后到底为什么这样为难元昌帝,可是她知道,不管她进还是退,她都是死路一条。
只要元昌帝今日要了她,接下来,她就是个死!
她不甘心的。
这六年来,她努力钻营,为的只是有平静、相对自由的生活。可她的努力,在六年后的今日全部白费,东瑗的心似万针齐攒般疼,眼泪越流越盛,蝼蚁尚且偷生,她不想死!
元昌帝的呼吸就在她耳边,东瑗听到他声音微哽道:“瑗姐儿,朕日夜想着你……”
薛东瑗再也忍不住,趁着他动情处不防备,猛地推开他。
元昌帝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在炕上。他错愕看着她,刚刚还在发抖的女子,此刻如此大胆的拒绝他!
东瑗没有跑,她的掌心依旧握着元昌帝给她的玉佩。她跪下,重重将头磕在青石地面上:“求陛下饶命!陛下,薛氏东瑗不想死,求陛下饶命!”
她不停的磕头,额前疼痛得麻木。
“不要磕了!”元昌帝厉声吼道,却没有再来扶她。
她不想死,一句惊醒了他。他的失态,他的心动,屋里的暧昧,都被她清脆磕头声打破,内室恢复了初春的阴寒。
已经失态了,再下去,真的要逼死她了。她是御赐的郡主,要嫁权臣盛文晖的嫡长子。这桩婚事是他御准的,他不能反悔。他不仅仅是个男人,他还是这个天下的主子。
他爱这个女人,他也要他的皇位。
而他的皇位,因为他父皇的用人不淑,所托非人,快要落入萧太傅的手里了。他需要薛家和盛家的支持。
鱼与熊掌,他不能兼得!
听到他的吼声,东瑗不再磕头,刘海遮住的额前依旧火辣辣的疼。没有磕破,可是红肿了。
“你去吧。”他的声音无力又失落,似失魂落魄的人。
东瑗却机敏爬起来,忙不迭向外窜逃。
元昌帝望着她曼妙身姿飞速而去,又是满心的疼痛。他猛地将炕几拂到地上,哐当一声巨响。
东瑗听到了,却不敢停足,快步走到门边,开门窜逃而出。
打开了内室的门,她好似从地狱里走了一趟,衣衫汗透,脚步不由发虚。
荣妈妈忙上前搀扶她。
“走,快回去!”东瑗的脸被泪水弄花,又身子发软,瞧着很狼狈。
荣妈妈却不安的看了眼那名年轻的侍卫。
那侍卫颔首,示意她们可以走了,荣妈妈才搀扶着东瑗,出了小院。
第056节祈福(6)
出了小院,暮野四合,涌莲山夜风习习,吹得竹叶簌簌,四周越发静籁。料峭寒风吹在身上,汗湿的衣襟贴着肌肤,东瑗连连寒颤,不禁打了两个喷嚏,身子冷得厉害。
入夜的涌莲寺点了大红灯笼,处处见灯火明亮红艳,而此处的小院前却是一片昏暗。
借着稀薄的月色,东瑗搀扶着荣妈妈的手,踩着高低不平的石径,绕过一处半人高的山石,一处短小回廊,才能看见远处西厢房门口的灯笼散发出幽静又艳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