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交九的天气,滴水结冰,早晨晒在外面的衣物,不过几个时辰,便已经冻成了硬梆梆的一块板子。
穆婉秋拿着个鸡毛掸子一面扫着衣物上的雪,一面轻轻地敲打着硬板并左右地活动着,想试着拿下来,余光瞧见锁子在大门口探头探脑,她心一动,抬眼往正房瞄去。
正房的门紧紧地关着。
撂下鸡毛掸子,穆婉秋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总算看到我了。”锁子望着她嘻嘻地笑。
“…什么事?”穆婉秋一把将锁子带到门外,回手关上了大门。
“我爹让我来叫你…”锁子吐吐小舌头,小声说道,“切工的事儿他跟东家说了,让你去试试。”
“真的?”穆婉秋眼睛闪闪地亮起来。
“嗯…”锁子使劲地点点头,“东家让现在就去。”
…
“…这檀香片要切的均匀,大小适中,都看好了,就按我手里这片的大小厚薄照着切。”孙师傅的大徒弟赵宝军亲自做监工,他手里拿了一片薄薄的檀香让大家看。
和穆婉秋一起来试手的还有九人,都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盯着赵宝军手里的檀香片,递到众人眼前,让大家一一看了一遍,不等人瞧清楚,赵宝军便收起了檀香片,回头吩咐道,“…备料。”
一会儿工夫,小厮便利落地备好了十份一模一样的檀香,案板和刀具等器物。
扫了眼摩拳擦掌的十人,赵宝军猛喊了声,“…动手。”
嗖、嗖、嗖,除穆婉秋外其他人眼也没抬,拿起刀低头就切了起来。
嗖嗖嗖的刀风震的穆婉秋耳朵嗡嗡直响。
她原本脑袋就有些昏沉,又只看了一眼,根本就没瞧清楚赵宝军手里样品的大小厚薄,此时听到其他人如飞的刀声,心里更是突突乱跳。
十中选四,和这样一群刀工如此娴熟的能手熟手竞争,她还有机会吗?
有心想放弃比试扭头离开,想起她目前的困境,穆婉秋的心就是一揪,这次机会来之不易,就这么不战而败,怕是连李老汉都瞧不起她。
挣扎良久,穆婉秋狠狠地咬了咬牙,“无论如何,我总得试试,这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檀香,就当练手了…”
放弃了争夺之心,穆婉秋反倒沉静下来,在心里默记了一遍魏氏的手法,她不慌不忙地拿起刀,在赵宝军冰冷冷的注视下,沉稳地落下刀去。
孙快手的手法她不会,又没看清赵宝军手里的样片,穆婉秋索性放弃了赵宝军的要求,一心一意地按照魏氏的手法切起来。
动手就比别人晚了,她切的又及慢,切了不到三分之一,就有人已经撂了刀,喊着让赵宝军检验。
心颤了下,穆婉秋手一滞,犹豫着要不要也放下刀,只一瞬间,她又沉着地切了下去,渐渐地,众人都收了刀,她切了刚好三分之一,额头上渗满了汗珠,她咬着牙,尽力不去看其他人,只一刀一刀用心地切着。
一一检验完了众人切的檀香片,赵宝军来到穆婉秋跟前,眼里带着抹轻蔑,刚想开口让她别切了,目光落在小半堆儿檀香片上,便是一滞,慢慢地,他睁大了眼,颤着手抓了一把送到眼下。
切面光滑,大小均匀,薄如细纸,虽然和他拿的样品不一样,却是上好的刀工,相比之下,他的样品反粗糙了。
这小姑娘用的,竟是绝世的手法
这手法,他只听师傅说过却从没见过
“…你不用切了”炙热的声音微微发颤。
穆婉秋手一哆嗦,鲜血顺着指肚流了出来,赵宝军一把夺下她手里的刀,拿起她受伤的手指,回头喊,“快,刀伤药”
呆愣了片刻,穆婉秋忙抽出手指,背到身后,使劲地摇头,“没事的,只一点小伤…”
本就切的慢,这又切到了手,她这么笨拙,怕是真的没希望了,对上站在赵宝军身后其他几人轻蔑的目光,穆婉秋的心彻底地绝望了。
脊背僵直地立在那里。
切料切到手常有的事儿,李家早备好了刀伤药,不由分说,赵宝军硬拽过她的手,三两下就利索地上了药。
“…你这手法是谁教的?”放开她的手,赵宝军又抓起案板上的檀香片放到眼下细瞧。
“…我记得我爹就这么切。”穆婉秋早想好了说辞。
“…你爹?”赵宝军一怔,“你爹是谁?”
“…就是我爹”穆婉秋睁着一双空灵又无辜的大眼,仿佛赵宝军问的太多余。
“…他在哪儿?”对这小姑娘的执拗,赵宝军有些无奈,他转而问道。
“他…”穆婉秋紧抿着唇,空灵的大眼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几个月前就…就…”她忽然放大了声音,“我知道我切的慢,我可以少睡些觉,保证不耽误您的活儿,您也可以只按我切的数量算工钱…”又喃喃道,“我娘病了,我真的很需要钱…”
无论如何,她总得争取一下,见赵宝军似乎对她的手法很感兴趣,穆婉秋又唱起了苦情戏。
“十斤一文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赵宝军竟点点头,“你愿意做吗?”
“十…十…”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穆婉秋来不及思考,嘴唇蠕动了半天,她才回过味来,狠狠地点点头,“我愿意”
“…这儿太不公平了”赵宝军背后有人叫起来,“她切的慢又切了手,这么笨的人,您竟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