颚敏的脸又似苍白了一分,唇动了动,“王妃是好人。奴婢虽生得下贱,可也明白天下间像王妃这般的主子是极少的。即便是父母,也没多少能那般用心思的来教导指引。王妃莫要多想,奴婢是心甘情愿的。”
明思沉默了片刻。
颚敏见明思久不做声,抬眼看了一眼,却见明思垂眸似在想着什么。
察觉颚敏的目光,明思未有抬帘,语声却极轻,“我大约猜出那刺客是谁。”
极轻的一句,颚敏却脸色倏地一变,放在被上的手指紧了紧,“王妃认得?”
“嗯,”明思似未看到颚敏的神色变化,极自然的抬首起来,“我看见了她的脸。原来.??庭那边的事儿我也听过一些,你可听说过原先府中一个叫诺霞的?”
颚敏垂下眸子,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脸原本该是极美的——”明思轻轻叹息,“我虽未曾见过。可想来不会有第二人那样凑巧……”
颚敏咬紧了唇,语声微微发紧,“王妃……那王爷……也知晓了?”
明思看着她微微一笑,摇了摇首,“我还没想好,故而未同他说。”
颚敏蓦地惊异抬眸,却见明思那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眸中眸光清亮之极,宛若通透洞明。
颚敏只觉心神猛然一颤,呆呆望着明思说不出话来。
“不过此事京兆尹也知晓,王爷也遣了人手。”明思表情平静。唇畔一缕笑意浅淡,“昨日就开始封城缉拿。即便我不说,可王爷是聪明人,她形貌打眼。若是未逃出城去。被拿住只怕也是迟早的事。”
颚敏定定地望住明思。面色煞白,半晌,怔怔地落下泪来。
见她如此。明思心中长叹一声,伸手轻轻盖住她抓紧被面的手,语声低柔,“莫胡乱用力,小心伤口疼。”
“王妃你知道了……是么?”颚敏闭眼泪流成线,语声却是无力发颤。
明思轻叹,“猜到一些,她同你应是有渊源,且还不浅,对么?”
颚敏用力闭紧双目,唇色发白。静静流了半晌眼泪才睁开眼,一睁眼,身子一动便欲翻身爬起,“求王妃饶她这回!”
明思心头一吓,赶紧起身按住她,语声呵斥,“乱动什么?还不躺下!”
这一动牵动了伤口,颚敏痛得身子一颤,用力忍住,只拿眼祈盼哀求的望住明思,眼中似悲似痛涨满,“奴婢知她这回实是罪不容赦,可——王爷的脾气不会饶过她,奴婢知晓这般求王妃乃是厚颜之极,可是……奴婢如今只得这个亲人了!奴婢……”
泪水滚滚而下,再也说不下去。
明思怔了怔,叹气扶着她小心躺下,“躺下说话吧。”
颚敏咬紧了唇,慢慢躺下。
明思静默了会儿,轻轻开口,“自打第一眼见你,我便知晓你是个有经历的。原本按我的性子是不该留你在身边的。”看了一眼颚敏面上的怔愣之色,明思轻轻一笑,“我是个极怕麻烦的,原先她们那几个身家都清白。可人有时候也说不准自个儿,我终是将你留了下来。哪怕后来发现你在王爷身上动了手脚,我也没想过要撵你走。”
颚敏呆了呆,心神巨震。
原来王妃早就知道了!难怪未曾同王爷争执,原来早知道那香是她蹭在王爷身上的。
明思看着她的表情变化,抿唇一笑,“即便未猜到是你,我也不会同他吵闹。他是什么性子,我明白,也信他。”
颚敏垂了眼眸,笑意苦涩,“奴婢那时心里……”
“我明白。”明思笑了笑,“你替诺霞不值,在王爷身上抹些香粉,想看看我们可会争吵。”
颚敏默然。
明思再度轻叹息,“你知道我为何肯将你留在身边么?”
颚敏怔忪抬眼。
明思静静地望着她,“我自第一眼看着你就觉着你是个有心事的。可我还是将你留下了。因为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她也同你一般心思细腻,性子稳重。神情、行事……都极似。这回若是她在我身边,定也会同你一般舍身替我挡住。她是个极坚韧极让人喜爱的女子,世间少有。我此生最大憾事之一,便是未能将她留住。”
颚敏神情怔住,慢慢地,脸上现出了明了,“王妃说的是……蓝彩姑娘?”
她终于明白,为何那夜明思会亲自来偏院同她说那番话。自尊自重自强,那蓝彩便最当得这六字。
明思没有承认也未否认,只眸光静静地看着颚敏。
颚敏心中生出一丝羞愧,咬了咬唇低声道,“奴婢愧对王妃。”
明思笑着摇首,“不,你其实已很好。蓝彩同你境遇不同,自然不能全然相比。你若真是个歪心的,我又岂能留你这样久?”语声一顿,微微而笑,“经过昨日,更说明我没看错人。”
颚敏默然良久,语声轻轻,“王妃愿意听奴婢的故事么?”
明思笑意温和的点了点头。
颚敏偏首看了看窗户的方向,轻声道,“下雪了。”
明思跟着她看了一眼,没有接话。
颚敏又沉默了须臾才低低轻声。“王妃挑奴婢进院那回,曾让奴婢们各自挑一件进府前印象最深的事来说——”
明思微微点头。
“奴婢只说了前面的,后面却未说。”颚敏低声微微,声音虽低,却足够明思听见,“我娘把那人救回家里。那人伤得不轻,又冻了那样久,在我家昏迷了五日才醒。我爹也是极心善的,看那人命悬一线,便将家中钱财都拿去换了人参。日日熬汤给他喝。五日后他醒了。对我爹娘很是感激。那时,我们才知他是军中的一个将领。他在我们家中养了两个月才走。后来他从王庭给我家送了许多东西,爹娘、我同姐姐,每个人都有。又过了大半年。我家中却出事了。我爹生了病。咳嗽得厉害。我娘便上山去采草药。可我娘这一去就再没回来。爹带着我同姐姐去找。只在山崖边找到娘的背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