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她知道自己站在秋棠院的那一刻,是真的生出了怒火。
无论上一世和这一世,她都不是一个容易动情绪的人。
尤其是生气这种情绪,在她记忆中,她就没觉得自己生过谁的气,更不用说怒火。
上一世的她,没有朋友,也没有憎恨的人。
不喜欢,她便疏离不相处。
而这一世,喜欢的人有很多,讨厌的人也有过几个。但还没有一个,能说到“恨”这种程度。因为在这一点上,她照旧沿袭了上世的处事原则——不喜欢便不相处。
没有切身关系,讨厌的人就永远不会上升到“憎恨”乃至“仇恨”,因为不相干。
可是此刻,她却头一次不能干脆利落的决断。
她没有太过在意过秋夫人。最初是因为不相干,而后是因为距离远。
当这个人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生活中,在第一次相见后,她知道秋老夫人并不是很喜欢她。
她觉得自己可以理解。
这样的社会文化风俗中,她没有幻想过秋老夫人是一个开明的婆婆。
秋池允诺的她的那句“不纳”,她也能想到,这样的一句话在一个封建时代的婆婆眼里,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和接纳的。
她想过,她会惊异,然后也许会生气。
但是秋池也曾说过好几回,他娘是一个很好的人,也素来不干涉他。
她以为秋池已经同秋老夫人有所交待。故而,她想,纵然秋老夫人心里有不舒坦,但只要她好好的表现,和秋池一起将这北将军府经营好,秋老夫人心里即便有疙瘩,也许慢慢地就散了。
这样一想后,她也没有再多想过什么。
可秋老夫人的突然归返让她生出了一丝不妙的心情。
回到府中听蓝彩将这二十来日发生的种种一说,她便明白了,只怕秋池并未对秋老夫人将他们二人的事情给秋老夫人交待清楚。
秋老夫人对她的不满,是那样的显而易见。
可是秋池并不在府中,虽然她对秋老夫人也同样谈不上多喜欢。但她也告诉自己,易地而处,自己应该理解她的思想,她毕竟是受这个世界文化影响的女子。
她排斥、不喜欢自己,也是有理由的。
她毕竟是秋池的母亲,含辛茹苦将遗腹子养大,又为北将军府操持苍郡事务,新婚不到一年便守了寡,她也不容易。
于是,明思一直很恭顺的对待她,无论她说的话中听不中听,明思从未正面反驳过一句。
明思不是软柿子,在这个世界十年,就连在老太君面前也从未如此乖顺过。
每日请安,虽未明指,但秋老夫人的训诫是一日比一日严厉,言外之意也愈来愈明显。
有时,田妈妈还故意闲话一般同秋老夫人唱双簧。不是说哪家媳妇如何贤良,将庶子庶女教养得同嫡子嫡女一样好,就是谁家子嗣如何如何昌盛,家族如何如何人丁兴旺。
昨日田妈妈还特意带笑说了一个故事。提起苍郡一家有家媳妇因闺阁中失了教养,故而嫁到婆家后言行无忌横行霸道,最后被丈夫休弃……
这样的“指桑说槐”,连蓝彩和帽儿都听不下去,可是,明思都忍下了。
世上本不是所有事都能一帆风顺,她和秋池之间之前也是太顺。她想,也许如今是到了受考验的时候了。所谓日久见人心,她和秋老夫人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如今她们都是秋池最亲近的人。
有了这个共同之处,时日一久,也许秋老夫人对她的不满和芥蒂会慢慢淡去。
所以,秋老夫人的话听在耳中,虽然不舒服,但她也并未真正朝心里去过。
可是,今日在秋棠院中,看到秋老夫人面上的那抹凌厉之色,她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不确定。
她不是愚笨之人,田妈妈那样的眼神,还有如玉自始自终没有朝她看一眼,她如何看不出这是一场杀鸡儆猴之戏!
她如何不知道如玉是因为她,才挨了这顿责罚!
秋老夫人不满意她改了府中规矩,不满意她自作主张让如玉的家人在此避过难,这些方管家虽未直接对她说,却隐晦地对蓝彩提了。
所以在第一日,她便交出了管家权限,还在账面上添够了足够的银子。
她并不在乎自己是否有主持中馈的权力,如果权力和金钱能换回平静的生活,她没有任何的犹豫。
可如今,她发现,好像她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起到作用。
看着如玉在她眼前受罚,看着田妈妈脸上的得意,看着秋老夫人眼中的寒意,她第一次生出了怒火。
有什么,大可以冲她来,为何要牵连无关的人?
在那一刻,她突然发现,秋老夫人对她不仅仅是不喜欢,那一抹凌厉让她心惊,那是一种带着厌恨的感情。
她不明白自己何以能让秋老夫人生出这样的情绪。
直到陈老大夫来之后,她才明白了。
蓝彩悄悄塞给陈老大夫的银两,让陈老大夫对蓝彩低低地嘱咐了一句,“夫人宫寒甚重,需好生将养才有利子嗣。”
原来是这样!
她原先只想过身体的寒症对自己的健康会有影响,但从未想到过这方面。
大夫的话虽婉转,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
她如今的体质只怕是不易受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