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御第一瞬间想到了顾沉,然而下一秒就愣住了,她为自己的直觉和潜意识而感到羞愧。
她毫无缘由地想起顾沉,是因为她也为顾沉过去所做的事情而对他有偏见吗?
片刻后,她黑眸沉了沉,也或许是她还没来得及注意到的细节已经在潜意识里警告过她了,只是她忽略了。
她思虑许久,还是打了个电话。
那头很安静,没有一点杂音。
每一次都是如此。
沈御微微抿了一下唇,又舔了舔下唇,轻出一口气,才问道,“能找人帮我注意一下顾沉最近的动静吗?”
陈洛抬手调整眼镜的位置,目光在镜片后看不真切,“好。”
他冷静而自制的声音穿过了听筒,多了几分不近人情的机械化。
沈御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提了一句,“你知道国内最好的心理医生有哪些吗?”
陈洛顿了一秒,意识到顾沉曾经的事,他早已通过其他途径得知了那些事,于是敛去脸上的神色,“顾沉笔试第一进了公安局,以他目前的作息,没有时间去找心理医生。”
电话忽然沉默了。
陈洛等了一会儿,眼神一扫,四四方方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他没怎么犹豫地按下快捷键,那个人影就抱着文件离开了。
他依旧耐着性子等着对方,即使她什么也没说,他也没有主动开口询问。
半晌,那方传来了平静的女音,“不是,是我想和心理医生聊聊。”
陈洛眼底划过一丝极快的惊讶,只一瞬就重新恢复原状,他不惊讶她找心理医生,而是惊讶她终于肯正视自己的问题。
即使是再微不足道的问题,也永远是问题。
挂断电话以后,沈御盯着自己的手出神,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么一句,就好像是在很久以前就想说的话忽然在刚才说了出来。
她慢慢垂下漆黑的眼睫,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里的情绪。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的轮廓在黑暗中被模糊了,影影绰绰中,只隐约看到她的侧脸,一笔勾勒而成的线条,美得有些阴郁。
她周身的气质都冷淡了下来,在这一刻冷到了极点,甚至夹杂了黑暗的意味,滋生出难以言说的堕落感。
缓缓的,她将整个身体蜷缩起来,纤细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闭上眼睛,眉头中间有了沟壑,似是很疲倦。
如果。
如果,她只是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里,从未见过纸醉金迷,只是纯粹而又平凡地活着,哪怕是……
她松开眉头,扯了一下嘴角。
又怎么样呢?
不管什么样的人生,都有操蛋的一面。
暴力,只要有人的地方,它就会存在。
黑暗不是无处不在的,它只是在太阳落下以后,缓慢上升,太阳出来以后,它又会消失,它和光明一人一半地占据了半个世界,很公平。
沈御在房间里颓废地闷了几天,终于挑了一个良辰吉日,从黑得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出来了。
整层楼的窗帘都拉得死死的,一点光也没有。
从房间出来,和没出来的差别并不大。
她拖着乏力的身体,靠在落地窗上,伸出一只手扯了下厚重的窗帘。
外头明亮的光铺天盖地地从缝隙里钻了进来,房子里骤然出现了光亮,沈御下意识地抬起了另一只手,遮在眼睛上,许久没有动作。
好一会儿,她才放下了手,扯着窗帘的手动了动,把缝隙拉大了些。
她垂下眼,视线定在屋子里。
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飘着,没有落定点。
沈御眼睛有片刻失去了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浪费了不少时间后,她才在某一刻忽然清醒了过来,缓缓地起身,仿佛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房间里摸索了几分钟,才找到了角落里的手机。
屏幕已经碎了,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
她好像看不见似的按了按手机,没反应,黑屏。
应该是没电了。
她把手机充上电,进了浴室。
一件件褪去衣服,她伸出手,扶在花洒的把手上,温热的水自上而下地冲在身上,像是把这些天的疲惫和丧气都冲走了。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许久,才终于慢慢地停了。
她穿上浴衣,一边吹头发一边出神地望着眼前的镜子。
肤色苍白,下巴比以前更尖了,脸部线条锋利了不少,看着有点不好接近。
好像是瘦了些。
她想。
吹干头发,她换了身衣服,才去翻手机。
开机以后,她看着上面一下蹦出来的许多信息,往下划了半天,才逐渐意识到,顾远没有给她发信息。
她垂下眼,按了按太阳穴,轻轻呼出一口气。
一个小时后。
导演正在给演员讲戏,身旁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摆,骤然被打断思绪,他有些不耐地抬了下眼。
正看到不远处的沈御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他便收回目光,说,“你等会儿再过来找我。”
演员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没讨嫌问个为什么。
支开了演员,导演这才空了,眉梢上扬,迎了上去,嘴边带着点笑意,语气比方才热络了不少,“沈御这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