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买的东西并不多，许楠只带了许石头一人。
许楠要买几尾活鱼，养在木桶里，家里人都爱吃鱼，许楠就打算多买几条。
他坐了马车径直出城，去了码头上，那里常有渔夫摇着小船，售卖自家的鱼，最是新鲜。
到了码头，这里比起平日里的忙碌，显得有些冷清。
这个时候，商人们已经不在进货，想回家的也都回家了，除了出来买水产的，码头上并没有多少人。
许楠抱着阿星，牵着晨儿，慢慢在码头上逛了起来。
此时来买水产的人倒是不少，大都是和许楠一样，出来采买年货的。
阿星难得看到这么多船，高兴极了，一个劲的想下来。
许楠只好抱紧了她，不敢让她下来。
许楠看了几艘渔船，最终在一个渔船上站定。
这艘渔船上的鱼虽然不是最大的，但是很精神。
渔夫看到有人来，热情地招呼：“这都是今天刚打上来的鱼，可新鲜了。”
许楠抱着女儿看了看，挑了八条，渔夫把鱼捞到一个竹篓里，还放上了水。
许楠给了钱，许石头背过竹篓，就听到不远处的一艘船上闹了起来。
几个打手打扮的人拖出一个女孩儿，一个妇人跪在船上不停地磕头，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卖给许楠鱼的渔夫不住摇头：“可怜啊，这周老大每日喝酒赌钱，把唯一的一个妹妹也给赌输了，卖到了那龌龊地方，把孩子的一辈子都给毁了。”
几个大汉已经拉着女孩儿下了船，那妇人拉扯不住，起身跳了水，好在码头上人多，很快就有人下水把她捞了上来。
妇人寻死不成，哭了起来，那哭声真真撕肝裂肺。
渔夫看许楠一直站着没动，又叹了一口气道：“那周家姑娘本来已经逃了出去，在杭州城里一家绣房找了活计。偏偏他哥又赌输了钱，三言两语哄了自己娘，说是痛改前非，一定要给妹子找一个好人家，让她不要在外面受苦了。他娘心肠软把孩子喊了回来，谁知道又来了这样的一出。昨个儿她小叔偷偷跑到她家，要放她走，这孩子怕她哥真的被赌坊的人打死，怎么也不肯走，他哥回来知道了，还跟自己小叔打了一架。哎，造孽啊！”
许楠就静静在那里听着，什么也没说。
等到渔夫说完，许楠抱着小女儿，牵着大女儿，静静走了。
阿星不知道什么，一路上倒是很高兴。晨儿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下了马车，许楠吩咐许石头先回家，他还要再买些东西。
晨儿看上去不高兴，许楠找了一个食摊，要了两碗桂花酒酿圆子。
许楠把勺子递给晨儿：“不高兴就吃一碗甜点，吃了就高兴了。”
晨儿接过勺子，沉默地吃完，一直都没有说话。
许楠也不说话，吃完就带着女儿在街上散步。
“爹，难道赌真的比自己的亲妹妹还重要吗？”晨儿问。
许楠道：“在那些赌徒心里，赌不仅比弟妹儿女重要，甚至都比自己的性命重要。晨儿，不要相信‘浪子回头金不换’，虽然有人会回头，但更多的是变本加厉。就像这个男人，妹妹逃了，他还是不肯放过妹妹。”
晨儿摇摇头：“爹，我觉得最可恨的不是那个哥哥，而是姑娘和她的母亲。儿子好赌，肯定不是一时半会的事，突然就改过自新了，作为他的母亲，就真的没有一点怀疑？只不过是抓着那些可怜的虚无缥缈的一点愿望罢了。连孩子小叔都知道让女孩逃走，她就没想过？只不过女儿的一辈子比不上一个嗜赌成性的烂人儿子罢了。那个女孩，知道自己要被卖到那个地方，以后一辈子都要被毁掉，小叔要自己逃走，她却担心哥哥不肯逃走，白白毁掉自己的一辈子。”
许楠没有说话，晨儿拉拉父亲的手，嗫嚅道：“爹，我说的话是不是大逆不道。她要是逃走，哥哥就可能被活活打死，那她母亲可能也就活不成了，那她就是不忠不孝了。”
直到很久以后，许敏坐到了世间女人最高的位置，还是能想起当时父亲说话的情景。
巷子里细长，一个人都没有，远处有谁家的炊烟袅袅升起，白的墙，黑的瓦，在冬日里显得格外寂寥。
父亲整个身子都在墙影里，只有下巴以上映着并不怎么明亮的光。
冬日的夕阳并没什么光彩，但照在那张已经不怎么年轻的面容上，把父亲脸上的每一处都晕染出了温暖的色彩。
父亲抱着妹妹，牵着自己的手，声音温柔：“晨儿，不论是父母，将来的夫君或者儿女，你爱他们为他们付出，这无可厚非。但是你要记住，无事是对谁，十分真心，你最多只要拿出八分，剩下的两分用来爱自己。在这个世上，谁也不如自己重要。还有，我最讨厌的就是，拿女儿的一辈子换儿子一时顺应，真的以为长着一根JB就了不起了。”
许楠一时不察，竟然在女儿面前说了脏话，赶紧尴尬地笑笑：“总之，晨儿，你要记住，男子的命并不比女子贵重，要是你大了，有了孩子，也万万不可做出拿女儿的幸福换儿子富贵的事情。否则，爹爹是不会原谅你的。”
父亲说的话，晨儿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这与她一直以来接触的，接受的世间道理，好像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