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少的时候,他还会撩起她的头发细嗅隐隐约约的清香,在她的额头或者脸颊上,轻轻的落下一个吻。
自他走后,她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一次都没有。
“进去吧。”程子杨温柔的说着,一边拉开厚重的木框玻璃门。
老板傅小姐彼时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单身姑娘,今时今日,已经是一个两岁小男孩的妈妈了,手艺倒是越发娴熟起来。
乔佳期也是唏嘘的,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初恋年纪,何其有幸遇到一个美好温润的男孩子,若不是后来生出了那样的变故,她和程子杨,现在应该也是一路奔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吧。
然而几年过去,他不是他,我亦不是当年那个自己。
乔佳期酝酿了一下,稳了稳心神,放下手中咖啡。
程子杨却抢先开了口。
“我走以后,你有来过吗?”
“没有。”
“嗯,一样。”
“程子杨,我有话想跟你说。”乔佳期不想持续陷入对回忆的神往中,而给他以为可以接续这段关系的假象,这对他们二人,都不负责。
程子杨一双如玉的眼睛,仿佛能看透她的心底。
“愿意先听我说说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乔佳期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呆了一瞬,点点头。
静默了好久,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催促的时候,程子杨才缓缓开了口。
“在海地的那六年,每一天,都像是……在坐牢。”程子杨的声线突然低沉下来。
“完全陌生的环境,枪炮声比江河市早晚高峰的喇叭声都要密集。”他看着窗外,平静的像在讲着别人的故事。
“身边不知道到底是敌是友,前一句跟你打招呼,后面随时可能掏出一把磨尖的什么工具——牙刷,或者铁钉什么的,那些你想象不到的各种东西——插进你的喉咙。”
“我亲眼看到过一个……战友,吃饭的时候,就这样被一击毙命,他的大动脉破了,血一瞬间喷了一地,连我的脸上身上,饭里,都有。但清理完尸体之后,饭还得继续吃,因为没多余的食物。”
“这一刻睡去,你甚至不知道下一刻是否还能醒来。”
“那段日子,唯一支撑着我熬过来的,”程子杨眨眨眼,回头望着乔佳期震惊的脸,声音也柔和了很多,“是你。”
“我用加密的网络联络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偶尔打听到你的一些消息,哪怕只言片语,就够我振作好久。我努力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回来。”
“我知道你高考失利,没能去心仪的学校,知道你父母的去世对你打击很大,当然,也能想象到,你找不到我的时候,会在心里怎样骂我。”程子杨无奈的苦笑。
“有那么一刻,我真希望,你找了七个男朋友,每天不重样的约会,我宁可你没心没肺的忘了我,也不愿听到你日日伤心夜夜流泪,要靠大量安眠药才能入睡。”
最痛苦的记忆戳中了乔佳期,她的双眼蒙上一层雾气。
——小丫头,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不会等我?
——你敢?你走了我马上找个新男盆友,不!找七个,约会一周不带重样儿的!
——那不行,我可舍不得。那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可以啊,反正你去哪儿都得带着我!我很好养的,有宫保鸡丁就行!
——嗯,就算我犯了事儿要跑路,都得把你敲晕了带走。
对面的程子杨也红了眼眶。
“丫头,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乔佳期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了下来,她看向天花板,想要把眼泪逼回去,却根本没有效果。
“我去洗手间。”她失魂落魄的逃离。
程子杨走到阳台上,自口袋中取出烟盒,点上一根,没人知道,他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直到程子杨抽完第三根烟,乔佳期才回来。
“对不起。”她的情绪稳定了一点,鼻音还有点重。
“没事。”程子杨又恢复了那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嘘。”看到乔佳期张嘴,他伸出食指抵在唇上,“心情激动的时候,不适合做决定。”
“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我会一直等你的决定。”
乔佳期话到嘴边,只能又咽了回去。
先前她跑去后门想要冷静一下,程子杨一番话说得她心里像被狗啃过一样,凌乱不堪。
她既不愿因为同情而委曲求全,又不忍残忍拒绝,天人交战之际,竟陡然想起荣臻的话来。
——离程子杨远一点。
——听话,他不简单。
她重重的拍了几下额头,把那混蛋清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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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佳期的生活平静了几天,升任经理之后,会议和各种琐事明显多了起来,这一忙,倒也逼着自己无暇去伤神了。
晚上回到家,洗澡,追剧,小酌,睡觉,睡前不忘吞两片安眠药——之前吃一片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了。
国家安全局的人去找了她一次,说她父母的空难又发现了新的线索,已经秘密重启了调查,具体细节暂时不方便向她透露,又问了一遍事发当日的情况,她凭着记忆说了个七七八八,就暂且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