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夜里闲暇之余闲庭漫步,于长廊上遇见姜维,他忙不迭上前行礼,被我制止。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他也不过二十七、八岁,我比他还小,怎么可以受他的礼。踏着月光,他走上前,步伐刚劲有力,带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桀骜意气,让人不由眼前一亮。
“将军已娶妻否?”我见他玉树临风,一派爽朗英姿,不由八卦起来。
“在下还未娶妻。”姜维说着,倒是有些窘迫和拘谨的看着我。
这是我才感到自己的唐突,哪有上来就问人家娶没娶老婆的?
为了掩盖我的冒失和尴尬,我掩嘴严肃的咳了两声与他说:“嗯,要抓紧啊。”
姜维愣了一下,点点头说:“是。”
但马上他又反应过来,回我道:“男子汉大丈夫,自是先以□□定国为本,若来日随丞相定了江山大业,汉室得以复兴,到那时,维再考虑娶妻生子也不迟。”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丝毫不觉他是近半年才归附于季汉的,这口气听上去似乎他一直都是季汉中人,已然将复兴大业揽到了自己身上。我心想诸葛亮的魅力、或是说,劝降、洗脑功力已然如此深厚?硬生生将一个魏国将军拨到了自己阵营中,还□□得如此之好。
我一时不知还能回他什么,只好各自行礼离开。姜维走后,我独自闲逛,又听得一阵琴声,这琴声熟悉又陌生,是许久未听到了。
沉郁,空灵。
能在这偌大相府中肆意弹琴的,还能有谁?
我寻着琴声慢慢走着,此时阳春三月,并非那日深夜大雪,意境也微微有了变化。
待到他一曲弹毕,我即刻鼓起掌来,道:“许久没听到大汉丞相弹奏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诸葛亮瞧是我,笑着哼了声:“你觉得好听,可曾听出了我琴声中有何意啊?”
我见他难得展颜一笑,便也来了陪他说趣的兴致。
“像我这般粗俗的人,自然听不出什么,只觉得好听便是了。”我道:“当年司马懿在西城下听丞相弹奏一曲,不也被吓得夺路而逃么?可见丞相曲中之深意,也不是谁都能妄加揣测的。”
我这一连串彩虹屁,又哄得他笑了笑。
“真好。”我说:“大汉丞相笑起来,真好看。”
“又贫嘴了。”他并不吃我这套,伸手端了茶来喝。今夜月光淡淡地,隐约透着凄清,倒是很像他。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我忽念出曹操《短歌行》中的这句,看他遥望月亮,又说:“丞相曲中之意,或说丞相心中所想,也可以概括为这八个字吧。”
“看来你不仅喜欢曹丕的诗,还喜欢曹操的诗。”他看我,说。
“说不上喜欢。”我身子前倾了倾,双手交叠,趴在琴桌上也看着他说:“只是借他人之诗说出丞相的心事罢了。这首《短歌行》亦是曹操时任丞相,南下赤壁途中所做。那时他的目标就是统一南方,结束纷乱世事。因此将南征视为‘明明如月’,盼望着有朝一日触手‘可掇’。彼之心境如现在的丞相你,不也一样么?”
诸葛亮听了,继而拨弄起了琴弦,那琴声低沉得要命,听了未免使人陡增伤忧之感。
“孙权称帝后,局势将更为复杂。”诸葛亮忽然说。
“可眼前,亮却不得不这么做。”他长长叹了口气:“不知先帝若在,见到此时形势情景,又会作何感想。”
“先帝知了,也只会夸你有决断。”我仍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与他慢慢聊着:“你们兵法之中不也曾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吗?在不利于自己的时期里做出利于自己的选择,将利益保到最大,你已尽力。局势现在也已一片豁然开朗,不必忧愁。”
我知道他叹气的点是什么,承认孙权称帝,对大汉正统的确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而对于对方此番挑衅,还只能应承下来,不容拒绝。虽我们都已分析得清楚明了,但,内心对于这个决定,还是会感到有所屈辱吧。哪怕是将来灭魏功成,面对已然称帝的孙权,又是一个棘手的难题。
“这回,让我去东吴吧。”我沉默了片刻,对诸葛亮说。
果然诸葛亮一听,脸色都变了,道:“不行。”
“为何不行?”我问。
“不行就是不行。”他简单明了的拒绝我。
“你是担心我,是不是?”我坏笑着,与他说。
他正襟危坐,瞥我一眼,有些不自然,想了想,回我说:“出使东吴这样的重任,自当找一个能担此重任之人,你这么冒冒失失地,嘴笨又不稳重……”
说到这里,他好像自己也编不下去了。
“我嘴笨?”我盯着他问,我看他是想试试我的嘴到底笨不笨了。
眼见着我坐直身子,不断靠近他,他往后闪躲,道:“这里是室外……”
“那你让不让我去?”我又靠近了些他。
“不让。”他仍旧义正言辞的拒绝。
话音刚落,我即刻就要将他扑倒在亭中了,他只得低声喊了句:“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