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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雪_时久【完结】(16)

  她一脸茫然。

  我转念一想,闺阁女子很多都不识字,哑女不会形语也有可能,又问她:“你看不看得懂?”

  她仍是一脸茫然,我只好开口问:“夫人会不会形语?”

  她恍然大悟,摇了摇头,又指指自己的嘴,摆了摆手。

  第一次见面二夫人就说了她不能说话的。“我知道,夫人不必……”

  她打断我,连连摆手。

  这我可不明白了,猜道:“不说?不能说?不说了?”她都是直摆手。

  连猜几遍猜不中,她急了,突然开口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通我听不懂的古怪语言。

  我大吃一惊:“你不哑?”

  她摇头,又叽里咕噜说了许多,我却一个字都没听懂。在洛阳时,天南海北的外乡人我都见过一些,却从来没有说话如此难懂的。

  最后她反复地说一个词,一字一顿,说得很用力,好像一定要我听懂那个词。

  我仔细聆听辨认。听起来似乎是两个音节,扇贝?不太像;前摆?也不太像;雪白?宣布?相悖?似乎都不是……

  脑中忽然间灵光一闪,我猛地明白过来:“你是鲜卑人?”

  她见我终于明白,绽出笑容来,连忙点头。

  他们说她姓贺,汉人也有的姓氏,我竟没有想到。她并不哑,只是不会汉人的语言,所以一直不开口说话。

  难怪卓尧会有《延兴纪闻》,难怪锦容宝映的装束异于我平时所见。鲜卑……

  我双手微微发颤,只好两手相握来克制,问她:“其他人呢?都是鲜卑人吗?”

  她摇摇头,指着自己说了一个词:“贺兰。”又指了指旁边,艰难地说:“汉。”

  “你是鲜卑人,姓贺兰,其他人都是汉人?”

  她点头肯定,又指着我说了两个词:“妈,贺兰。”

  “你说我娘?”我一激动,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认识我娘?她也姓贺兰?也是鲜卑人?”

  她轻轻挣开,一手指自己,一手指我,然后两只手并拢,相合紧握。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和她是一样的,我们都是鲜卑人。

  我终于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的娘亲,我至少知道了一点她的讯息——她姓贺兰。

  她不再是幼童幻梦中的虚影,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姓贺兰的鲜卑女人,和我一样存在于这世界的某个角落。

  贺姨娘轻叹一声,拍拍我的肩膀。

  我连忙抹去眼泪,不好意思地冲她一笑:“我是太高兴了。你认识我娘亲,那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她神色一黯,示意我跟着她,转身向院中走去。

  我心头一阵狂跳。难道娘亲就在这里?会是谁?沐夫人?赵姑妈?二夫人?还是哪个做粗活的仆妇?

  赵姑妈姓沐,理应不是;沐夫人对我格外亲善,二夫人也十分热情,但贺姨娘刚刚说了,她们都是汉人;又使劲回想那天滴血寻药引时看到的下人,脑子里各种芜杂。

  贺姨娘带着我走到院中那棵巨大的七月白树下。她抬头看了看枝干,绕树走了半圈,最后在朝阳的一面站定。

  我忍不住问:“你是要带我去见娘亲么?”

  她面色暗淡,指了指自己脚下。

  我大喜:“她真的在这儿?就在这个山庄里?”

  她仍是默然指着自己脚下。

  我笑不出来了,目光随着她的手看向她指的地方。

  那里当然没有人,只是一块干结的黄土,散落着几片白色枯叶。

  嗓子好似涩住了,我尝试了几遍,才发出声音来:“她……死了?”

  她垂下眼退后两步,轻轻点了点头。

  我膝盖一软,对着那黄土跪了下去。

  我的母亲,她在那里,可我还没有见过她。从我懂事的那天起,我就在盼着这一天,盼着和她相见相认。然而当我终于到她面前,却依然无法得见。

  我已经离她这么近,相隔不过咫尺;然而又这么远,隔着黄土,隔着阴阳,这一世都已无缘。

  贺姨娘拉着我胳膊硬把我拽起来。我胡乱擦了一把眼泪,问她:“我和娘亲长得像么?”

  她匆忙点了一下头,神色沉肃地指了指我,然后左手平摊,右手食指和中指立起,交替着从手掌上溜过去。

  “走?去哪里?”

  她显得有些焦灼,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迅速做了个跑步的动作,接着手掌立起,在我脖子上比了一下。

  这下我也不顾得伤心了:“你让我跑?有人要杀我?谁?赵存生?”

  她摇头,双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大圈。

  “所有人?”

  这里的人个个都透着古怪,别具心思,我一早就知道,但我没想到竟是要我的命。

  所有的人,当然包括他。他亲口说的,这庄子里是他说了算,也许一切都是他策划安排的。

  但是我仍然不愿意相信。“为什么?”

  贺姨娘执起我受伤的手腕,指了指还包着纱布的伤口。

  “为了我的血?入药?”

  他要我的血作药引给母亲治病,我当然会愿意;当他验出结果出门宣布时,我唯恐他说的不是我的名字。他完全不必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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