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左邻右舍,皆不如你府上清净素雅,明媚宽敞。”
“夫人说笑,皆是因内子有心布置,随王所给报酬丰厚。”李偃殊道。
我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李偃殊上前拍门,道
“团儿,快开门。”
门扉应声而开,一个年轻少妇怀里还抱着襁褓婴儿走了出来。
不用多看,我便认得她是谁。胡团儿面色红润,看似生活确实衣食无忧。她的头发蓄了起来,却仍是没有我这般长。她恬静的抱着孩子,看似与世无争。
她见到我,先是愣了片刻,急忙将孩子递给李偃殊,便下跪道
“妾身拜见隋王妃。”
我弯下腰将她扶起,没有多言,而是定睛瞧着她。
这么多年未见,她仍是如当年那般美丽温柔,好似全然不曾有老去的痕迹爬上她的眼角眉梢。
胡团儿有些羞涩,她让开路道
“夫人请进。”
我愣了一下,整理衣裙,抬脚进了府邸。
胡团儿在院中搭了一处软榻座椅,可以在此处喝茶闲聊。如今茶具皆在,一旁还有冒着青烟的香炉,着实像这闲杂的西市中的一方世外桃源。
“这是你的孩子么?”
我在长孙平的服侍下坐下,拿起茶杯清闻,随口问道。
这茶虽不是极品,但是却被胡团儿泡的极好,水温,时间皆是一丝不差,茶香萦纡。
“是的,小女如今已有三个月了。”胡团儿在我对面坐下,道。
“可是有名字了?”我问。
“还未曾起名,”胡团儿道,
“可否请夫人赐名?”
“我?”我放下茶杯,道
“我就不必了吧,想必这丫头定也不会喜欢我给的名字。”
胡团儿听罢略显尴尬,我抬眼瞧着站在一旁抱着女儿的李偃殊,不发一言。他似是明白了我的意图,对我行礼便自行抱着女儿离开。
我见他离开,抬手让身后的长孙平也退下。
我抿了口茶,一手撑着身前的小桌子,斜眼问道
“胡……我该如何称呼你?”
“夫人唤妾身胡氏便可。”胡团儿道。
“好,胡氏,你此番寻我,所谓何事?”我问。
胡团儿见我如此直接,略微踌躇片刻,起身跪下,恳切道
“回禀夫人,原本妾身便是打算在这西市的一亩三分地与夫君好生度日,安稳的度过此生,从此再无他念。可是月余前,妾身遇到了一件难事,实在是无力解决,才出此下策,打扰夫人。”
“你的意思是,齐国灭亡之后,你便来了长安?”我目光犀利,问道。
“是……妾身知道夫人派了杨使君来寻我,尼姑庵住持给了妾身一些银两,让妾身先行离开,因此杨使君才未曾寻到妾身。”胡团儿道,
“妾身离开邺城后,先是去了江南陈国,遇到了夫君。夫君待妾身很好,即便妾身非处子之身,夫君也未曾厌弃。后来夫君想离开陈国前来长安,妾身便随着他到了此地。”
“他……可是知晓你的身份?”我冷声问道。
胡团儿摇摇头,道
“妾身未曾告知过他。他曾问过我,而我却没有回答。夫君应是知晓妾身前尘往事不可再提,便没有多问。此番妾身给了他腰牌,却没有告知他妾身的身份,他也没有多问。”
我抬起眼,看着一旁书房里安然作画的李偃殊,倒是觉得此人着实是个聪明人。
“你为何如此惧怕我所派之人?我当初可是答应过你,要给你荣华富贵,你怎的不相信么?”我问。
“不是妾身不信,而是这么多年宫中经历让妾身明白,或许她本人可信,可是一旦牵扯到宫廷纠葛,前朝利益,必须多一个心眼。”胡团儿说。
我略感惊讶,我一直觉得她看起来单纯无害。虽然看起来柔弱,但是实则较真刚强。却未曾想到她竟是心里全都明白。
“当初夫人所做承诺,妾身并未真切放在心上,因此也不敢要求夫人履约。”胡团儿道。
“即使如此,你当初为何还要帮我?”我盯着她,心中有一丝冷冽。
“妾身帮忙夫人,并不是因为夫人的承诺,”胡团儿坐起身,微笑道
“况且那些承诺也颇为幼稚,缥缈不已,妾身怎会信以为真?妾身之所以帮夫人,是因为当妾身看清高纬的面目之后,对他只余厌恶。仿佛突然醒悟一般,再也不能正视他。因此只要能除去他,妾身便愿意一试。”
我心下了然,自嘲的冷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还有一个原因,”胡团儿继续道
“还有一个原因是,便是妾身想为邺城的胡氏争一个出路。”
我听她如此说,抬起眼,冷静的看着她。
“妾身那时已然看出,齐国已露败亡之相,假以时日,定当倾覆。因此妾身才冒此险,帮了夫人,望夫人感念,能在齐国覆灭之时搭救胡氏。如今不正是了了妾身心愿?邺城的胡氏宗祠安然无恙?”胡团儿微笑着说。
她心下竟是如此精明,而在齐国之时,她却那么的纯良。我心下惊怒,她的心机,竟是如此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