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冉点点头,一拍他肩头,“好你个戎小子,叫我找你找了这许久!”
楚戎嘿嘿笑了两声,“怪我从前不懂事,被昭家老贼利用,得罪了屈家,东躲西藏这么些年,也是三五年前才又回到楚国去。”
“来,先进去说话。”魏冉大手一揽楚戎肩背,大步往屋内走去。
官吏布好茶碗勺杯,两人同在木案一侧盘腿而坐,一瞬正如少年时亲密,仿佛多年未曾相见,也无一丝隔阂疏远。
魏冉舀了一碗清茶,推到楚戎面前,“如今秦王即立了,只是还没及冠,现在秦国内是长姐和我掌政,我费这许多功夫找你来,为的也就是让你同我们一起入秦,自家人用自家人,总比用别人安心。”
“话是如此说。”楚戎捧起茶碗喝了个干净,长叹一声爽快,将茶碗放下,却又说道,“秦人务实,不是兄长和长姐说要给我什么官,我就能当得上的吧?”
魏冉拿起一旁木勺给楚戎碗中添茶,“那是自然。如我一样熬文官,一来所费时日多,二来,这也不是你小子的性子做得来的。我的打算是,我在朝中举荐你为将,你领兵杀一块楚地回来,用战功立足。”
“楚地?”楚戎大惊,“长兄可是说错了,打楚国?你不怕长姐又打得你三天不能下床?”
魏冉也是想起年少趣事,忍不住笑起来,摆了摆手方才正色解释道,“我邀你入秦,你还想回楚国吗?多年前我阿大带着我从魏国到楚国,娶了大娘,我便不再是魏人,成了楚人,可楚人哪一天将我认做楚人的?大娘去后,我随长姐到秦国来,长姐成了秦人,我也不想当什么楚人了。你嘛,生父还是西戎人,这些年在楚国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
说到这里,楚戎也抿唇低下头去,眉头拧着,忍不住点点头,“是了。娘也不过是楚国宗亲旁支,长姐嫁过去秦国,也就只能做个妾,更何况我这样的长相,从不曾被待见。兄长!我在楚国替他们做狗这些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长兄,景昭屈三家内斗,屈原那小子军政漏洞多了去了,若是打,还真是能捞到点东西。可是如今明面上楚国终究是姻亲,秦王还年轻,这怎么打?”
“自然不是说现在打。”
正说着,门外有小吏躬身走进来,将一支铜管小信交给魏冉。魏冉取过来,熟练地掏出匕首挑开上头陶封,却是掏出两张绢条,一张用黑绳绑着,另一张卷着红线。
魏冉眉心微动,将那红线小信收在掌心,展开另一条绢布信看了两眼,嘴角一勾笑道,“正说到此处。如今秦国打了韩魏,将国界压到了太行山。卫淇这个鬼谷子高徒当真名不虚传,倒是早料到了齐国先坐不住了。”
“齐国?”
魏冉将绢布捻到一旁油灯上烧尽,颔首道:“赵国忙于对付北边林胡和南面中山国,还没空管秦魏韩之间的事情,楚国仗着太后是楚女,秦楚边界也交接不多,也没太用心。齐国不同,没着没落的,又和秦国在燕国算是结了个小梁子。齐国派使臣去楚国了,这齐楚之间同盟多年,得想个什么法子,将他们之间裂开才行。王上的意思,也是先交好麻痹齐国。”
楚戎低头想了半晌,才开口道:“楚国一直谋划着要吞掉越国,两年前为了避免后头被宋国搞鬼,才跟齐国结盟,夹制中间的宋国。如今宋国还强大,裂开他们齐国与楚国,倒是有些难办。”
魏冉点点头,面上却不见半分难为神色,只说道:“各国之间皆是利益相连,以重利分别诱惑齐国与楚国,联盟自然会瓦解,从前张仪便是这样做。哎!我向来只管秦国内政,这些事情,自然留给秦国里头的能才去做。”说着,魏冉取过一边的绢布毛笔,写下两行小字,吹干墨渍,将绢信卷好放入刚才的铜管中,用泥封好,就着灯火轻轻烤了烤,按上密印,将外头的小吏唤来,把信送了出去。
楚戎一言不发地见魏冉写信送信,等到小吏走出门去,方才问道:“与兄长通信的,可是方才兄长说的那个,鬼谷子门生?”
“正是。”魏冉握起一旁茶碗喝了一口,“他叫做卫淇,是如今秦王的老师,虽只是个客卿,但却并不简单,是个可用的人。说来,倒是与从前的张仪有些相似,或许是同出一门的缘故。如今这个卫淇倒是左右逢源,却也没见与任何人亲近结党的意思,只是教授秦王诗书,和秦王亲近。他与我互通书信,商量国事,也是在我当了秦相之后,秦王吩咐他这样做的。”
楚戎疑惑道:“这秦王如今不是才刚过十五吗?怎得听兄长这样说来,倒是像个即将主政的君王了?”
“你莫小瞧秦王年轻,他还年幼时便跟我亲,很是关心秦国国政。那时我也是见他有这份心,才硬是要将他从燕国接回来。若不是如此,如今坐在王座上的,不是公子芾,便是公子悝。如今看来,我当初选的也没错,在外当质子多年,这个秦王,确实是比一直呆在秦国的公子多些胆识谋略,可成大器。身边也笼络了一大帮有用之人,卫淇便是其中之一,还有墨家的人,不论太后如何笼络,也只忠于秦王一人,甚是怪异。”
楚戎倒是笑起来,“这说得我一头懵,十五岁,还是半大孩子,怎么如此能耐,倒先叫我好奇了。若是他长大,秦国有这样的君王,也是令人畏惧,幸好是兄长拥立他,有这层关系在,咱们日后吃不着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