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老夫人的来意,皇太后心里还是不太畅快。
“圣上让祈儿他们在文英殿里跟着老大臣们学政事,眼下倒也有模有样的,肃宁伯班师回朝那天,祈儿他们兄弟去迎的,听说进退都不错,皇家威仪,都全了,”皇太后顿了顿,道,“我们都知道年轻人要多学多看,成国公把儿子送去了裕门关,他们卫国公府也有些想法,想让几个孩子都历练历练,她一个人拿不定主意……”
这么一说,顾云锦很快就懂了。
柳家尝过从龙有功的好处,若不是当时扶着先帝爷登了皇位,他卫国公府早完蛋了。
皇帝传位给今上时,顺顺当当,没有其他人有资格有本事抢,自然也没有了拥立一说。
而眼下,眼看着太子之位热闹上了。
柳家自然想再来一次,可谁输谁赢,这会儿还未有定数,孙睿的确一骑绝尘,可谁又猜得准最后鹿死谁手?
站错了比不站还惨,柳家下场之前,当然会从各处都寻些蛛丝马迹。
卫国公老夫人是来皇太后跟前探口风的。
当然,她开口不会太直接,迂回又小心,一会儿说柳媛,一会儿说几个孙儿,想绕着弯儿从皇太后嘴里听到一两句有用的。
可皇太后是什么人?
宫里虚以委蛇的那一套,她老人家见得多了,怎么会叫别人糊弄过去,她没有点破,但该敲打该责骂的,一句都没有少。
以至于老夫人出慈心宫时,脸色那般差。
第740章 听懂多少,全是本事
皇太后稍稍调整了坐姿,整个人更往后仰,看着是慵懒,但一抬眼皮子,眼睛里的精光比正襟危坐时更锐利。
她握着顾云锦的手并未松开,声音都有些懒,语调拖慢了:“其实就是些家常话,听了多少,又听明白多少,全是各人造化。
每日来哀家跟前求这求那的人也不少,哀家能提点的提点两句,拎不清的,说了没劲。
你往后许是也会遇上这种事儿,你认真说的,对方听不懂,反而觉得你满嘴废话,没有一句有用的,还累得她费时间听你唠叨;而有的人呢,不用点拨,直接就通透了,彼此省心;还有一种人,虽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人老实,会慢慢琢磨,费些时间,长些见识,慢慢就明白了你的意思,这也好过一知半解又张嘴传给别人的。
你若遇上了这种人……”
顾云锦莞尔:“我照例这么说,合得来是缘分,合不来,她往后别来我这儿问,我又何必与听不懂的人直来直往。”
皇太后大笑起来,点头道:“可不是!听懂多少,全是本事,阿渊是个有本事的,你也不差,哀家眼下就盼着你们和和美美的,让哀家抱上曾外孙。”
顾云锦垂着眼帘,浅浅笑了。
两人又说了些趣事,直到陪着皇太后用了晚膳,顾云锦才离开慈心宫。
沿着甬道走出一段,顾云锦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慈心宫,下意识地攥了攥拳头。
皇太后说了那么多,真的就是只对卫国公府不满吗?
当然不是。
皇太后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能听懂多少,全看造化,指点也足了,只要顾云锦不愚笨,她即便没有全懂,让她原原本本转达蒋慕渊去,蒋慕渊就会懂。
蒋慕渊与她身上都戴孝呢。
蒋卢氏是他们的曾叔祖母,没有出五服,但孝期并不长,就是顾云锦,她虽出嫁,但还需为本宗服丧,其中最长的,是她为田老太太服的“期年”。
在出丧期之前,顾云锦是不可能在肚子里揣上皇太后的曾外孙的。
这一点,皇太后一清二楚,也不可能让蒋慕渊和顾云锦违背规矩,那她老人家这么说,意思就是,在顾云锦出孝期之前,让他们小夫妻少见面,别腻一块。
转过来便是,让蒋慕渊好好的在北地待着,能不回京就不回京。
这是让蒋慕渊避开眼下京中的纷争暗流。
当然,皇太后必然不知道前世圣上的那些心思,否则,以皇太后的性子,是不会让圣上在传承之事上胡乱来的。
皇太后最喜欢的孙儿是孙恪,其他孙子在她眼里,并无明确的高下,但她必然是认可了孙睿作为继承人,她虽数次对圣上独宠虞贵妃不满,可从未对孙睿进出御书房、看折子、甚至监国表达过不满。
她不会接受圣上弃孙睿、扶孙禛,也不会接受圣上逼死她的外孙儿,甚至是削权,也是前世圣上在皇太后薨逝之后才动手的。
皇太后眼下这么一提,是她经历过先帝爷的登基,知道“天家无亲情”绝不是说说而已,她不希望蒋慕渊掺和进太子之争罢了。
没意义,徒惹一身腥,还不胜其扰。
不如在北地待着,大漠草原,连呼吸都畅快些。
这一点,倒是和蒋慕渊的计划吻合。
顾云锦想,皇太后今日传召她,这番话便是主因,即便没有卫国公老夫人,皇太后也会用另一个角度来提起这番话的。
而皇太后会出言提醒,恐怕是圣上真的“听进去”了,想要定“太子”。
可他会定谁呢?
定谁也不可能定到孙禛头上。
如今可不是彼时那种圣上驾崩、遗诏明确,辅政大臣在全天下都没有回过神来就给孙禛披上龙袍、扶上龙椅的时候,圣上还康健,百官百姓都能对太子的人选争论辩驳,真定下一个不恰当的,怕是有言官直接撞死在大殿上,死谏也要拦一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