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若是杜文先遭诛戮,而乘隙发展起来的忽伐便会占了优势,那么,想用同样卑劣手段对付好色的忽伐,乌翰又何由不拿她翟思静继续做一场“仙人跳”?
想着叱罗忽伐的丑陋模样和可怕的暴行,翟思静打心眼里哆嗦起来,若是那时,她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一旦开始恐惧,翟思静心中的天平倒又倾斜了。
被迫委身于杜文,当年她很愤懑难平;但现在想想那好歹还是杜文,好歹还是对她有爱意、有怜惜、有包容的人,若是换做全无人心、野兽一样的忽伐,才真是绝难想像!
只是还要试探试探。
翟思静眨着眼睛问大汗乌翰:“河西王既是这样的一个人,想来性格直率不难对付。倒是——”
她话没说完,乌翰的眸子已经盯了过来,虽然在笑,也冷的叫人心寒:“你挺懂这些为政之理?你阿父教你说的?”
这是猜忌她了。
翟思静急忙辩白:“妾哪里懂这些,胡言乱语而已。”
乌翰嘴角翘着,眉眼里全无笑意:“我那幼弟杜文是不是惹怒过你?怎么你对他意见很大?”
翟思静只能说:“大汗说笑了。并没有。”
她等待他说一句:“既然你这么说,我当心杜文便是。”
但实际他说:“娶妾娶色,你不要干政。你家家主的意思我心里也都明白,大行皇帝的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意思不言而喻:他不想被翟家威胁,弑君的过错,他完全可以推到翟家的头上。
就如她的父母不会听信她的话一样,相比这位阴暗而自负的新汗王乌翰也不会把她这种托以梦境的前世今生当回事。
非但如此,回思往事,翟思静突然明白过来,乌翰只把她当一个有貌有色的小妾,所谓的宠爱绝非信任,只是像喜欢一件漂亮物品一样,若是她有其他价值,那她不过就是任由交换的物品而已。甚至,她还是陇西翟家送来的质子,表达翟家对皇帝一辈子的俯首称臣。
这样想,不寒而栗!
第8章
送走新君,翟家老小都松了一口气。
翟李氏敏锐地看见,自己的夫君和女儿都沉沉若有心事,她挽住女儿,对夫君说:“三郎,咱们去屋子里说说话。”
“今日面君,怎么都心事重重的模样?”做妻子且做母亲的李氏问道。
翟三郎叹口气:“心事总归是有的。咱们家日后靠思静的地方颇多,思静还是要学着怎么固宠。”
他看了妻子一眼,大概有什么话要和妻子私下里说,所以扭头吩咐女儿:“你先回闺房吧,养护打扮都要精心,调理身子,要能尽早产子,才谈得到后宫的地位。”
翟思静问道:“阿父是不是觉得大汗性情阴悒,猜忌甚重?”
翟三郎看了女儿一眼,皱眉呵道:“他如今是正经八百的皇帝!阴悒、猜忌,你能改么?还是老老实实想着怎么获宠,怎么避开后宫里的倾轧,怎么早些怀上一个皇子才是真的!”
其实女儿说得不错。翟三郎今日也算见到了乌翰的真面目——那不是当太子时见人就笑、谨小慎微的乌翰了,翻身成了国君的他掌了权力,但忌惮也更多了,对狼狈为奸的老丈人家,乌翰虽不至于现在就落井下石,但是那实实在在的提防,已经能够感觉得出。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呀!
除了寄望于女儿获宠来巩固翟家的地位,还能怎么样呢?
翟思静低声说:“阿父,他对我没有爱,我觉得我将来……悬得很……一片摴蒱有黑白两面,万一落地的并不是阿父想要的那一面,女儿反而是害了翟家!”
父亲呵斥道:“这不是你该想的!现在没有回头路好走,你只想着怎么往前看吧!”
往前看?
翟思静暗想着:那就是一条道走到黑。乌翰现在最忌惮河西王忽伐,想法子对付他,那么势必给杜文以时间慢慢做大;将来她被拿来对杜文使美人计,失败后再无宠幸;她周旋在杜文后宫的时候,翟家到底害怕当年弑君东窗事发,只能铤而走险扶持她与乌翰生的儿子长越,却差点落得夷族;最终她也失掉了儿子,失掉了生活下去的勇气。
这一世,若还是这么来一遭,她就一定比上一世坚强?能够面对这一切?!
想着就不由落泪。
但是父亲已经不愿意听了,见她哭就烦躁,极度不耐烦地对她挥手:“你在这儿做什么呀?!晚间我叫你阿母去找你,这会儿我有话对你阿母说!”
翟思静回到自己的闺房里,遣开侍女,颤着手打开了妆匣,从深处掏出了一张粉笺。已经读熟了,每一句都记得,甚至每一个字的笔画的走向都记得。她暗藏着一份告诫自己不能沉溺的感情,粉红色的笺纸一如她每次打开时心里的颜色,像初会那天周围粉红色的海棠花一样。
翟思静突然想赌一赌:如果现在一切的走向和上一世一样,那么,如果她改投叱罗杜文又会怎么样?她知道他是强者,隐忍待发,伺机要给乌翰致命一击。她若不叫他求而不得,不叫他因爱生妒,不叫他心里总攒着乌翰的那一根刺,而是相信她、理解她,甚至听命她,那时间的轮轴会不会扭转到另一个方向去?
她记得,杜文虽然没有兵权,但先帝的禁军统领,有好几位一直与他相处得很好;乌翰在陇西登位后不久,非常忌讳禁军权力旁落,但又不宜立刻撤换禁军的几位统领,所以干脆命令杜文从陇西直接到扶风就藩,美其名曰“不必再到平城绕远”,打发了他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