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好像也很轻松。
闾妃这样做,于他利益并无损伤,只是未雨绸缪而已。而且对闾妃本人确实是最精打细算的决策,免了朝中的血雨腥风,护住了家族的利益。
只是,从儿子的角度来说,这样急吼吼地立嗣的背后,未免有些凉薄了。
杜文摇摇头笑道:“我也知道她是对的,明智的。”顿了顿:“只是心理上有些难受了。”
翟思静握住了他的手,自己心里也很难受。
站在他们这个位置,只能“圣人忘情”,若是恣纵感情、优柔寡断,便是狼口羔羊、俎上鱼肉。
杜文扭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不过还好有你了。”
又顿了顿才说:“叫我安心。”
他的目光有些闪动,但底里是坚毅的。
两个人一时无话,默默地握着手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文突然抬眼问:“今儿是十一月几日了?”
翟思静愣一下回答他:“十一月十二了!”
杜文翻着眼睛好像在计算着什么,然后对翟思静点点手说:“你再靠近些……我肩膀有点疼,想倚一倚……”
翟思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他可怜的模样,哪里忍心拒绝,只能让他半个身子都靠着她。他的手一点点往她肚子上探——大约又想吃豆腐。翟思静刚想斥他两句,结果他那只可恶的手突然拽住她的裙腰往里伸。
翟思静惊怒,质问着:“你干什么?”又恐他病体支离,不敢过分用劲反抗,只能伸手去捉他的手。而他的手已经在她裙子里、裤子外抚了一圈。
然后来了一句叫她又羞涩又无语的:“你的小日子应该是十一月七八日的样子吧?一直挺准的,上个月就是初七那天来的,再上个月也是初七那天,每次还得六七天,害得我都都得憋六七天……”
“怎么这次?……”他含笑说半句。刚刚检查了一番,她什么都没有垫,身上干干净净的。
翟思静不意他一个日理万机的君王,还有闲心记她每个月来天癸的日子!顿时脸都红了,很想打他。
但是紧跟着脸又白了,眨巴着长长弯弯的睫毛,愣愣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杜文扳着指头算着:“离那次我扯脱你的麝香佩囊,又和你敦伦的日子,应该有二十天了吧?”
翟思静的手不自觉地就抚到了小肚子上,惊恐地眨巴着眼睛,好像不敢相信他的话,更不敢相信自己算出来的日子!
杜文笑得眉眼柔和,叹息道:“果然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叫个军医来诊诊脉吧。”
第83章
翟思静白着一张脸,眼睛里泪珠直打转,心里不大肯叫军医来确诊。
杜文劝慰她:“别怕嘛,军医都是我的人,我叫他们一个字不许说,谁敢不要命瞎说?你别担心。”
翟思静摇摇头,不自觉地就捂着小肚子:“才过了五天!万一是这段日子我没有能够好好吃、好好睡,所以月事不调了呢?”
杜文看着她,说:“那叫军医诊一诊脉又怕什么呢?是的话最好了,不是又不要紧。万一是不调了,就叫他们开几副药给你调理调理。”
翟思静没什么理由可以说,只能还是摇头,一个劲地摇头,最后摇得眼泪垂挂下来,“吧嗒”一滴滴落在杜文的手背上。
杜文抬手凝视着那滴晶莹的泪珠。翟思静伸手要给他擦他也不让。
看了好一会儿他抬头说:“我知道你担心。我会对这个孩子好的!”
“我担心什么呀!”她赌着气。
越这么说,越是担心。
那种说不出口的担心。
她无法逾越的心理障碍。
杜文笑容也不见了,带着些孩子似的委屈,斜乜了她一眼,又低头凝视手背上那颗泪珠,好像看稀罕似的。直到泪珠慢慢干了,在他手背上留下一小圈印子——过了多久他都没再说话,也没再抬眼,终于说:“我胸口发闷,想睡一睡。”
翟思静扶他慢慢躺下,不能碰着伤口。躺好后又自然而然地给他掖好被角,顺手在他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试得她心里“咯登”一声:
他的烧只退了一会儿,这会儿又反覆了——一直反反覆覆,叫人心里发慌。
发烧是装不出来的,翟思静只能强打精神安慰他:“累了就睡睡,刚刚看奏折,大概太辛苦了。”
杜文低声吩咐着:“嗯,把奏折还原样放回匣子里去,钥匙在我枕边,记得锁好还放在我的贴身荷包里……既然还要来拿……”
说了几句,话音就变成呓语一样,喃喃的根本听不懂了。
翟思静起身,按他的吩咐把奏折和匣子装好了摆回原处,然后陷入了一种无事可做,只能胡思乱想的可怕境地里。
外头萨满傩师唱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歌声和嚎哭一般,叫人心里越听越慌乱。而杜文的呓语好像也随着那歌哭声渐渐变多了、变杂了、变高亢了。
他在睡梦里喊:“思静!思静!”
“哎!”翟思静赶忙到他身边,握住他伸出被子乱舞的手。他的手安静了,喊叫又变成了喃喃之语:“思静……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
“我不走,杜文。”
他说的还是梦话:“咱们的阿逾,多漂亮……像你一样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