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跃下马匹,对那士兵说:“看看你的爪子,黑成什么样了?”
然后心安理得地挽了挽铠甲里头的襜褕袖口:“这个,朕亲自来查。”
翟思静后退了半步,被他一把捏住下颌,被迫对视着。
两个人的眸子里似有千言万语,又像在争执,又像在辩解,又像在诉说……但是,偏偏谁都没有开口。
杜文把右手的刀插.进鞘里,又用左手腕上挂着的皮鞭缠住她的腰肢,然后才松开捏她下巴的手,先拔掉她的银钗丢在地上,使她所有的头发都瀑布一般倾泻下来。头发里没有什么玄机,他盯了一眼地上的银钗——钗尾尖锐,于是一脚把银钗踢得远远的。耳珰是金的,他也摘掉且扔掉了,动作不娴熟,扯出了一点鲜血。翟思静眉心一皱,牙齿咬在嘴唇上,但没有发声儿向他讨饶。他倒反而伸手揉了揉她出血的耳垂,看了她一眼,把手指上的血擦在自己的襜褕袖子上。
然后是检查她的身体。他自然更不客气,亲自从肩头捏起,每一寸都没有放过。到胸、臀等要紧处的时候格外用力,务使她羞辱和疼痛。
她颤得如秋风里的枯叶,但是始终咬紧牙关,一声不吱。
她的身上没有夹带,也没有危险的东西。
杜文始终用鞭子勒着她的腰,目光始终跟刀刃似的,一寸寸剜着她。检查完毕,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她无声地饮泣,看她羞辱地抱着胸,看她绝望得连求饶都没有。
他很想说:“思静,你瘦多了……”
但出口的是:“传刀斧手。”
一排明亮的斧钺整整齐齐在外城楼下排列开。
刀斧手个个人高马大,腰粗膀圆,面带煞气,露出上半身,随时准备出力。
杜文把翟思静拖离翟家上下众人的位置,拉到刀斧手面前。她被拽得毫无反抗的力气,长发沾在他的丝绒斗篷上,直面着阳光下明晃晃的斧刃。
这样死,或许也不算太坏。翟思静用力地呼吸,给自己勇气。身首异处,两厢决绝,希望我不要再有下一世了!希望我魂飞魄散,永远不要再世为人,为情所困,受这样的磨难!
“你看着。”叱罗杜文捏紧了她的胳膊,俯首凑在她耳边,“你欺骗我,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呼吸短促,但并没有吓到崩溃,还能站直身子,对他说:“你放开我,我自己走过去就死。”
“哼!”杜文冷哼一声,吩咐旁边的人:“那些胆敢向翟家下婚帖求亲的人,先拉出来——杀!”
敢求娶他的女人,死有余辜!
那些倒霉蛋只晓得翟家有女独身在闺房,哪晓得有这样的往事,真是后悔药都没地方吃。有几个腿脚已经瘫软了,屎尿横流被拖了上来。
杜文把这些人的脸一个一个看过去,愤恨地觉得他们一个个都跟自己差了好远,不知道哪有这个勇气向他心中的巫山神女求婚?!
他手一挥,刀斧手便也手一挥,手起刀落,六七个脑袋滚滚落地,喷溅出来的鲜血有些溅到了翟思静素色的衣衫上,她脸色煞白,别着头只差躲到杜文的胳膊后面。
然而男人心如铁一样,拧过她的下巴对着地上纵横的鲜血和滚滚的人头:“给我看!”
翟思静忿忿地斜乜了他一眼,鼓足勇气看地上身首异处的尸身,乌珠直直地盯着,并没有挪开。
杜文依然板着脸,这一批杀完了,尸首拖走,发髻绑上绳子,将脑袋挂在木柱的高处。接着他说:“违我的军令,背叛我,罪不可赦!把翟量拖出来!”
有一个人踉踉跄跄被拖出来。到了浸血的临时刑场,翟量已经双腿瘫软,哀嚎声都变了调:“大汗!大汗!你饶我一次吧!你饶我一次吧!”
杜文冷冷说:“翟量,我是想提拔任用你的。但是你居然背叛我!”
翟量呜呜咽咽说:“臣没有背叛,臣只是……只是想回家,带妹妹回家……”
“呵呵。”杜文一声冷笑,张嘴似乎要下令杀人。
翟思静是个强性子,但是此时只能委屈自己了。
她对他求饶:“是我逼他的!是我的错!你不要杀他,我求求你!”
杜文的眼神飘过来,冷酷中有一丝自得的微笑,笑得她后脊背飕飕地发凉。这还是上一世的狼主,享受虐杀仇人和控制爱人的快意。
翟思静毛骨悚然:他的意思她明白了,他要杀尽与她有关的所有人,叫她在鲜血和伤心中永志难忘!
可是,这样能追回她的心了么?她也唯剩一死,来报偿为她而死的家人。
上一世的悲剧又要重演?!
退无可退,反而冷静下来。
翟思静直视着杜文,轻声问:“杜文,你是想让我难过?”
杜文斜睨着她:“是你先让我难过的。”
翟思静点点头:“不错,于是你报复我,杀尽我的家人,囚禁我为你的禁脔。”
——一如上一世。
她带着泪光“呵呵”大笑起来:“我是对不起你,因为不敢信任你的情,因为怕的就是今天这样的场景。我有错,我让你难过,因为我害怕你,就没办法……”
后面始终说不出口的话应该是“就没办法爱你”。
杜文眯着眼睛看着她,不出一语。全然不顾刑场那个瑟瑟发抖的人和城墙下一群瑟瑟发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