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说难受,她是做不到视而不见的。
可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目光阴鸷地盯着她看,然后松开她径自往卧室里走去。
程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打开门准备出去,走廊的光线倾泻而来,目光突然清明。
她的视线突然停留在自己的手背上。
开门的手猛然顿住。
不知何时滴落的水珠,顺着她白皙的手背往下滑落,拖拽出蜿蜒的水痕。
用手指点一点凑到唇边。
是咸的。
……
程栀站在门口,走廊的灯光和房间的黑暗在门前撞击出一道尖锐的交际线,仿佛是锋利的刃。
她站在这刃上,往前迈一步,是她无牵无挂,潇洒自如的世界;往后一步,是他无法捉摸又单纯热烈的感情。
如果她足够清醒,能够保持克制,就应该往前走,回到她的世界里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股混沌而强烈的力量驱使着,缓步行至他床边。
天色漆黑,楼下花园零星灯火闪耀,半拉的窗帘泄漏微光照亮两人的轮廓。
许璨背对着她,蜷缩在黑色大床上,修剪干净的后颈线条凌厉,轻轻起伏。
她犹豫地伸出手,抚摸他柔软的头顶,微凉的发丝在她手心里逐渐温暖,她听到他清晰的呼吸声,仿佛黑暗中涌动的潮水,一点一点将她包裹住。
他看起来难过极了。即使他背对着,不肯面向她,程栀也感觉得到。
好一会儿,程栀听到他阴沉的,藏不住委屈的声音。
“我可以为你去死,你身边的那些人呢?他们也可以吗?”
程栀摇了摇头,低声说:“他们是为了钱。”
他的后背颤了颤,像每一个被心上人辜负的少年一样,他转过身,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抽抽噎噎,眼泪啪嗒啪嗒落个不停。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哪里比他们差了?明明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这个瞎子,你看不到吗?”
强装大人的小孩儿总有一天要脱去大人的衣服。
大人也一样。
她不答话,只是看着他,不知为何就有点难过。
她想,或许是他的难过传染给了她。
——为什么只有真心的他不可以?
因为啊,天不怕地不怕的程栀,最怕真心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要给许弟弟擦泪吗?请举手报名。
下一更晚点。
第17章
如果在很久以前,有人对她说:我可以为了你去死。
程栀一定嗤之以鼻,甚至要毫不留情地冷嘲热讽对方一番,她觉得世上不会有任何人值得她放弃生命,同理,她也不会认为自己值得其他人放弃生命。
可是真的有人向她证明了这句话。
车祸来临时,许璨毫不犹豫地用血肉之躯保护了她,代替她骨折,代替她被医生下病危通知,代替她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胃。
少年红着眼说出的这句话,比她27年的人生里听到的任何情话都有力量。
因为她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真实到让人不敢面对,不敢接受,甚至避之不及。
她凉薄又自私,纵然有财产无数,却如何也拿不出能够与这份感情相衡的东西来。
就像你看到一朵美丽的花,这朵花开到了你心里,想要得到它,摸遍全身才想起自己一贫如洗的事实,只好隔得远远地观赏它,并在心里默默许愿,春季常留,花开不败。
她匮乏的感情,无法支付这份激盛的爱意。
许璨强忍着抽噎,提高了声音:“你说话!”
程栀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喜欢和公司的人扯不清关系,这样会很麻烦。”
事实上,她已经公私不分,无意中给了许璨很多关爱,譬如周格森,譬如得罪王宕又辞退鹤美云。
许璨冷冷道:“那我和公司解约就可以了吗?”
程栀叹口气,有些头疼:“许璨,不要耍脾气,你现在就像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哭哭啼啼质问对方为什么唯独不给你。其实根本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不喜欢而已。”
这句话无疑戳中了这个总是佯装成熟的少年的痛点,他顿时收起脆弱,用一种程栀极为陌生的冷漠眼神看着她。
“如果不想给,那就从一开始就不要给,那你这样又算什么呢?你总让我感觉你也是喜欢我的,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就可以够到你,可是每当我前进一步,你就离我更远,现在你还要和别的男人睡觉!”
一旦尝过甜美的糖果,拥抱过温暖的身体,又怎么还能忍受苦痛和孤独呢?而施舍糖果的人,却突然将他伸出的手打落,然后冷冷对他说:像你这样出身低贱的人,怎么配吃我的糖?
17岁的许璨,面对耀眼的程栀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就连说话都会胆怯,他会在与她每一次擦肩而过的瞬间不动声色地兵荒马乱,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努力,演好每一场戏,深更半夜在剧本上写满笔记,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排练,只是想要成长更快一点,再快一点;18岁的许璨,鼓起勇气向她邀约,却在成年之夜迎来最惊喜的礼物,他半推半就,忍不住紧紧拥抱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19岁的许璨,逐渐褪去青涩,用两年积累的自信想要靠近她,可是在这一夜,她轻而易举就把他打回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