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菜的过程里,程安开始打量四周。
这大堂挺宽敞,摆放了十余张方桌。因为尚不是饭点,客人稀稀拉拉地坐着,分散在四周。
程安他们桌不远,坐着一对夫妻模样的中年人。
那男人面相老实,正夹了一块猪蹄往女人碗里送。女人相貌平常,眼尾嘴角微微下垂,可能有些挑食,就用手捂着碗摇头。
男人却低声说着什么,拿开女人挡碗的手,把猪蹄不容置疑地夹进她碗里。
直到女人津津有味地开始啃猪蹄,程安这才反应过来,她不是挑食,而是想把肉让给丈夫。
程安像是窥到了人家的秘密,慌忙调开视线,嘴角却微微勾起,似乎对他们夫妻的幸福感同身受。
等妻子啃完猪蹄,丈夫提起桌边的大包袱走往楼梯,妻子紧随其后。
那包袱很大却塞得很满,在顶上艰难地打了个结,面上的衣物鼓囊囊地都要溢出来。
程安眼睛瞥见其中露出半面暗沉的铜锣还有剑柄上漂亮的红穗子。
显然这对夫妻是四处行走的江湖艺人。
目光投向另一个角落,那里坐了两人,一名矮小精瘦的青年和一位大概五十多岁的老人。
像是父子。
虽然那父亲脸型方正,和瘦长脸的儿子不一样,但五官却能看出相似之处。
两人都一言不发地大口大口吃面,速度很快。那青年先吃完,放下筷子后坐着等待那老人,盯着房顶的一根横梁默默出神。
可能意识到程安的目光,他倏然转头,和程安对了个正着。
那眼神还保持着之前的空洞迷茫,像是没有焦距,程安赶紧转过头。
这时,随着跑堂的报菜名,他们桌的菜也上来了。
虽然卖相并不如何,装盛的器皿也不是磁盘而是粗陶大碗,但程安拣了一筷子凉拌野羊腿丝慢慢一嚼。
嗯,味道真还不错。
隔着飘渺白气,程安发现那青年随意看了自己一眼后就转回头,继续看着房顶的横梁出神。
在小二上了一笼热气腾腾的羊肉包子后,坐在杨润芝怀里的程飞宇,突然迅捷出手抓了一个,在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张嘴狠狠咬了一口,然后被烫得哇一声哭起来。
三人手忙脚乱地赶紧打掉他手上的包子,掰开嘴仔细查看,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后这才放心。
赵小磊对着还在抽噎的程飞宇挤眉弄眼,夹起一个包子,张大嘴,缓慢地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程飞宇嘴一瘪一瘪地又想哭。
赵小磊正想笑,手肘却被人一碰,包子没夹住瞬间掉落,咕噜噜滚到了旁边桌下。
是那俩吃面的父子回房,路过他们这桌时,那父亲一个没留神,把赵小磊给撞到了。
那父亲见这一桌人的打扮气度非富即贵,立即着了慌,不住对着赵小磊鞠躬,却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赵小磊见一名老者突然对着自己行礼,连忙起身扶住他,口里迭声道:“没事没事,就是一个包子。”
那一直走神的青年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解释,“我爹嗓子坏了,出不了声。”
“没事的,没事的。”赵小磊怕那老人继续鞠躬,一直抬着他的手臂。
然后就站着等他们离去上楼,这才坐下。
秦禹平今日又给程飞宇抓了一只尾翼带着一抹金的小鸟,把他兴奋得午觉都没睡。
现在困劲上涌,他勉强睁着眼睛吃上几口奶糕,就靠在母亲怀里沉沉睡着了。
姑嫂二人也觉得疲惫,吃完后就和要出门找王悦他俩的赵小磊告辞,回房后沐浴完毕,早早就钻进了被窝。
夜里,程安被惊醒好几次。
隔壁房间就住着张少夫人,那孩子平时就爱苦闹,今晚更是哭个不休。
隔着一堵墙,程安也能听到那尖锐的哭嚎,间或夹着张夫人的怒斥和巴掌声。
但是太过疲累,就算被吵醒瞬间又沉沉睡去。
直到后半夜,朦胧中听见好似有狗在大吠,醒来时却发现四周一片安宁,就连那孩子都没有再哭。
一夜酣眠。
“啊————”天色微明,一声饱含着惊惧的惨叫在客栈里炸响,惊醒了所有还在梦中的人。
程安猛地睁开眼,客栈却一片安静,只听得窗外还有未歇的风声呜呜作响。
正疑心自己是不是尚在做梦时,几声尖锐的惨叫又连续在门外响起。
“杀人了————杀人了————”
那声音就在门外,虽然已经沙哑变调,但程安还是听出是客栈里的小二。
随着其他房间的门吱呀打开,木制楼梯开始传来纷乱的脚步和喊话声。
杨润芝一脸惊恐从床上坐起身,脸色煞白,“有人在喊杀人了,你听见了没?是达格尔杀进城了吗?”
瞧瞧身边睡得小嘴微张的程飞宇,赶紧用一张小毛毯裹了起来搂在怀里。
“应该不是,街道上都没有声音。”床另一头的程安已经在起身穿衣,闻言连忙安慰道:“别慌,我出去看看。”
她前世经历过破城,知道外地来袭时是什么情景,城中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
见程安已经在穿鞋,杨润芝忙道:“你别去看,现在别出门。”
“我知道的,嫂嫂。”程安回道:“我怕赵小磊他们来敲门,先穿好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