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缓缓走上前,对着秦湛行了一礼,说了句小人叫裴英后,就站着呆呆不动。
“问你呢,快回答。”军士见他不做声,喝道。
裴英却不为所动,慢吞吞地答道:“我在回忆。”
“是了,那三名翻窗走的达格尔人就住在我隔壁,他们太吵,我就去后院逛逛,清净清净。”
在他说话的时候,秦湛的目光又从他的脚上掠过,然后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所有人都走上前一一接受盘查,秦湛也都看过他们的脚,却没有任何发现。
没有人穿粗底千层底,也没人的脚只有六寸,哪怕是最瘦弱的王秀珠。
找不着六寸的脚,也丢了那只碗。
下毒的人和那三个达格尔人又是什么关系?同党?为什么在已经毒死张氏的情况下,还要多此一举地去割断喉咙?
事情好似陷入了僵局。
程安一直站在人群里,和赵小磊三人默默观察着周围的人,现在也不由陷入了思索。
在昨夜子时,张氏和丫头死亡的那段时间里,青年裴英、厨娘、元宝、卖艺人的妻子王秀珠、商人刘成才,分别都走出过自己房间,但都能说得有理有据。
接下来所有人都接受盘查,赵小磊等人和杨润芝也没有例外。
“王悦可以作证,昨晚他一直在抢我被子,扯过去把自己裹成个茧……”
这是赵小磊。
“我小厮就睡在窗前的地铺上,半夜给我递了三次尿壶……”
这是秦禹平。
轮到程安了,当她缓缓走到大堂正中,面对着秦湛停下脚步时,堂内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或赞美或惊叹地注视着她。
众人刚从张氏被杀身亡的震惊中回过神,就被一轮又一轮的连番审问。
就算中途程安也同他们打过照面还讲过话,但都没有在意,只下意识知道这是名美貌女子而已。
此时程安静静地站在堂中。
灯火明亮,可以看见她瓷白肌肤上细小的茸毛,宽而深的眼皮下是深黑的瞳仁,淡粉色的嘴唇微微泛着水光。
竟是倾世之姿,美丽不可方物。
她见秦湛本来面色冷凝,只是在自己走来时,那紧绷的面部线条才柔软了几分,眼底也含了几分笑意。
可不知怎的,那笑意逐渐消失,整张脸比开始更加阴沉。整个人黑气腾腾,像是什么心爱的宝物被人觊觎。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那军士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响起。
“程安。”程安也只简短地两个字。
“那晚你在做什么?”秦湛的声音响起,面色虽然难看,声音却放得很温柔。
之前所有人都是军士询问,秦湛只坐在椅上听,见他骤然出声,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我逗弄了一会侄子,用了一块扶儿去街上买的奶糕,然后就洗漱歇息下了。”程安答道。
“中途没有出过房间门吗?有谁可以证明?”
秦湛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虽然在例行公事问着问题,那口气却轻柔得不像话。
“没有出过房门,我嫂嫂可以证明,我们两人始终在一起。”
程安不知自己听到他的声音,为何会微微脸红。
秦湛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收回目光说道:“下去吧。”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突然听见他又说道:“那奶糕里若加上红枣和花生屑,会更加美味。”
程安顿时脸像烧着了一般,胡乱点点头走了下去。
似乎还听到秦湛发出一声淡淡的轻笑。
在所有人都接受完盘查后,室内一片沉默。
在知道身边某人就可能是凶手后,也没什么人还有兴致相互小声议论,都不动声色地彼此拉开了距离,暗生戒备。
“什么破店,真是晦气,一住进来就死人,现在还被当做行凶者站在这里受审。”刘成才本以为审问结束就可以离开,没想到还要继续站在这里。
站在他身边的掌柜本来店里死了人正满心苦闷,听见刘成才这话就火冒三丈,“胡咧咧什么?我看就是因为你把晦气带到了店里,才让客栈惹上这无妄之灾。”
又冷笑道:“我看啊,指不准谁就是那个凶手,毕竟心里虚,所以蹦跶得最欢。”
“你说什么?”刘成才霎时提高了嗓门,开始挽袖子想上前,“你这就是一家黑店,专干谋财害命的营生,这张氏定然是被你们客栈里的人合谋害死的。”
此话一出,那胖厨娘和跑堂元宝也不干了,纷纷出声和他吵了起来。堂内顿时一片乱糟糟。
那军士见状正要出声喝止,秦湛却微微抬手阻止,继续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
这时,几人已经互相推搡了起来,周围的人也起了一阵小骚动。
有的赶紧上前分别抱住拉开,有的退后几步唯恐避之不及。
赵小磊三人站在人群外,一边低声交谈一边看向秦湛。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制止这场混乱,但相信必定有他的道理。
程安视线转向秦湛,见他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神发光。
就像是猛兽在埋伏已久后,发现猎物终于出现在了视野里。
秦湛似是感受到了程安的目光,掉过头看向她,并伸出手指对她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