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惊雷噎了一噎。若真到边境有难的一刻,她也希望去的是别人不是南笙。他可是说了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她的……
颜太傅笑着捋胡,“少有人知他的能耐。太上皇将他藏得够深,便是为陛下留下……”
“留下作甚?”司马惊雷好奇地眨了眨眼,桃花眼里亮晶晶的。
颜太傅打着哈哈笑了笑,岔开话题,“可还有旁人。”
司马惊雷苦笑,“霜霜与霜玉倒是忠心,霜霜聪敏却胆儿小,霜玉胆大却粗笨,若是将她二人合二为一,朕身边便又是一员猛将。”
“世上岂有十全十美之人?”颜太傅瞅她一眼,“聪敏善智,可用,胆大善武,亦可用,或是她们忠心无二,便可重用。”
“若是有异心呢?比如楚时,比如柴昀等倒戈之流。”
提到他们,女帝心中颇觉憋闷。
不论是楚时还是柴昀,皆是曾经被她寄以了厚望,打算得力倚仗的。
颜太傅听得这话,打量了司马惊雷一番,“陛下当真不知要如何用他们?”
司马惊雷心里打鼓,想要将武帝留下的话说上一遍,又转了念,道:“请太傅指点迷津。”
颜太傅继续打量了她片刻,才道:“楚时其人,早些时候倒也还好。但近些年总有些无状,心大了。不安于现状,可他已经是国丈,再往上又是什么呢?可世间并无完全无用之人,陛下今日处置得当,既惩治了他,又利用了他去给那老妖婆找不痛快。往后利用便是。他受利所驱,日后便以利驱之。”
他说得冷淡无情。若是以往的司马惊雷听到这一番话,是要反驳的。
是以,他停下来等她反驳,却发现她只是认真地点点头,问道:“那柴昀呢?”
“哼!”颜太傅的脸色便不太好看了,“此人忠于大燕,有才有德,却爱钻牛角尖。愚夫一个,却可堪重用。”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陛下身边缺一个能为陛下识人善任之人。
这话说得女帝两颊发烫。
这本便是帝王自己该有的能力,是她过往的勤奋不足才导致了今日的窘境。
以往还当忠于她父皇的臣子必会忠诚于她,如今才恍然意识到,忠于大燕与忠于帝王是不同的。
“有太傅在,自是能为朕识人善任的。”如今,她对颜太傅很服气,“父皇曾说,太傅学识渊博无所不知。”
颜太傅得意地向南拱手,“谢太上皇夸赞,臣愧不敢当。”
这面上,却是没有半点愧不敢当之意的。
司马惊雷失笑,随后又敛了去,状若无意地问道:“若非要说个不可用之人……依太傅看,哪样的人是不可用之人?”
颜太傅沉默了片刻,神色变得分外凝重,“若帝王有不足,才有人不可用。不可用者无非两类,一类是不可控之人,用之易被反噬。二类是无力相护之人,用之则易失之。”
司马惊雷心头一突,“太傅可是有危险?”
她站起来走了几步,“是了,太傅送朕入宫,算是与太皇太后撕破了脸面,若不是太傅机警,摔‘断’了腿,恐怕就不止是断腿了。”
颜太傅不明所以,“陛下这是何意?”
“太傅觉得,你于朕而言,是哪类人?朕该将你置于何处?”
颜太傅听着话头不对,摆出了对着武帝时的正经神色,“君为臣纲,臣从君命。陛下有命,臣万死不辞。陛下哪怕是要臣的性命,臣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司马惊雷心头触动颇大。
话,说到了这份儿上,也不再遮掩,将武帝留给她的信里的识人那几页展开递过去。
眼见着信纸被她揉破,心底有几分尴尬,面上却是深得颜太傅真传,表现得镇定自若。却被颜太傅的夸张动作弄得鼻间一酸。
只见他站起身来,对南行了一个大礼,大声道:“臣谢陛下盛恩!”
这个陛下,是已经携后离京的太上皇。
司马惊雷懂了。
不是颜执不可信,而是她如今没有护颜太傅周全的能力。
今日之前,若有人与她提及眼下情况,她必是觉得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护得恩师周全,可如今大权旁落,太皇太后已经着人对她的恩师出手,先前的无力感还未散去。
颜执回头见女帝面上染上哀戚,语气变得难得温和,“陛下有所不知。十七年前,将太皇太后困于佛堂,将满月县主改嫁他人……那些事皆是臣来办的。如今太皇太后重得自由,若问她最恨谁,除开太上皇与太后,便是臣了。可她是太上皇亲母,当朝太后,不能拿太上皇开刀,亦不便明着伤害陛下,寻不到太后来为难,便只有拿臣杀鸡儆猴了。”
他微一顿,“臣若留下,必是鞠躬尽瘁,尽最后的绵薄之力,而后成为老妖婆震慑陛下的棋子。若是离开,或许还能苟活些年月……”
“太傅不必解释。朕都明白……”司马惊雷面色微微发白,“太傅打算何时离去?”
“待得明日早朝,便自请辞官。”
司马惊雷颔首,“朕知道了。”
她想挽留,却知道自己不能自私地挽留,可……“太傅若走了,朕该怎么办?”
这样一来,她身边真的就只剩下南笙了。
“陛下请看。”颜执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字,“你我师徒一场,又是君臣,陛下有难。臣自不会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