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乔奇祯不是兄弟姐妹,却胜似兄弟姐妹。他们能作为朋友走到今天,可不是仰仗看彼此顺眼这种肤浅的条件。他们的爸爸妈妈是朋友,甚至连乔奇祯的爷爷和白玛的外公都认识。
就算他们不想和对方相处,也会被捆绑在一起。
这出闹剧没有落幕,只是不了了之了。道歉的话,乔奇祯说过许多。这一次,他开口:“都是我不对,我没有那样想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伸出手去,从白玛身后攀住她肩头,轻轻摇晃。她被他摇得松动了心神,难得一见地没有退让。
白玛说:“我知道。”
假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以前她觉得自己了解他,然而一点火星焚毁一片草原。现在,她已经认清了这一点,她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清楚他。此时此刻的“我知道”,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无知和可怜。
白玛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却听到乔奇祯猝不及防地冷笑。
他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白玛还击,镇定的神情下暗流汹涌,“都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管你,不应该以为我们很熟,还以为自己有什么特殊。”
“你本来就特殊。”他打断她。
乔奇祯暗暗想,哪里还能给他折腾出另一个同学这么多年、双方长辈还交好的白玛央金来?
白玛顿时说不出话了。
于是乔奇祯接下去:“没必要说这种话来挖苦我。你要是真的恨我了就直说,搞这些无不无聊?我和你不绕弯子。我讨厌吵架,尤其是跟你。”
不拐弯抹角是乔奇祯少有的美德之一。
他从外套里抽出一只包装好的信封。这个冬天里把东西塞在衣服里的习惯,白玛笑了他好几次,可他一直没改。
她看了他一眼,他扬了扬下巴:“拆开看看。”
“我不要。”她说。
乔奇祯才不会允许她这时候不领情。他上前替她打开。是999签售会的票。中签何等困难的一件事,网上转卖多半有价无市,他买了多少张专辑才抽到这一份?不知道又是多久的生活费。
白玛一动不动,心里却微微发麻。两人并排靠在书桌旁,乔奇祯适时地贴近,手臂支撑在她身后。
“对不起。”他又道歉了。
白玛缓一缓,低下头时看见他手掌心的伤,那是小学时她弄的。她说:“我没有恨你。”
甚至连讨厌都算不上。
“我是讨厌我自己。”白玛说,终于心平气和起来,却也没接下他那贵重的礼物,“你说我……那什么你,我可能,的确是,做了些容易让人误会的事。但是我……”
她噎住,说不下去。他不愧是同龄里陪伴她最久的人。
乔奇祯说:“我明白,我知道。
“我们是好朋友。”和她不加掩饰的虚与委蛇不同,他的自责是全心全意,至少看起来是那样,“都是我的错。”
他什么都不知道。白玛想。
但她却充满感激。
她点点头。
那张签售会的票,后来被她挂到网络上卖掉了。钱都还给乔奇祯,他却不肯收。
“不然你让我以后怎么好意思见你爸妈?”她说。
“你是好意思见我爸妈了,”他觉察出她话里的生硬,“我不好意思见你。”
没想到她理所当然地回复:“那就不要见。”
她有些头疼。
和他切断来往会好些吗?她没有这样的觉悟,会说这种话,是不是也存着一点明知不可能的安心感?
“别,”说着,乔奇祯熟门熟路从她的抽屉里摸出香烟来,“我会想你的。”
这对他来说是真话,是客观事实,所以说起来也不脸红。白玛阂上眼。
之所以没能继续僵持不下,主要是现实的原因。
他们高三了。
对于艺考生来说,高中的最后一个冬天不比夏天轻松。
参加艺考,并不是白玛做的决定。泽仁普措偶然了解到编导考试,随即向白玛提起。她学过画画,加上不讨厌写作,文化成绩也不差。在他看来,简直再适合这项考试不过。
“反正靠你的成绩,考上名牌大学也悬。还不如考虑艺考这条路。”泽仁普措平淡地叙述道,“我刚好认识开设编导考试小班教学的朋友。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白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不过。
斩钉截铁说出“我不去”的时候,白玛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说了,也就只是说了而已。
她知道的。
果不其然,她还是查找资料,网购教材,报名考试,向班主任请假去上艺考班。
她也听说了乔奇祯从理科班转到文科班的消息。
他在准备表演专业的考试。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也在准备艺考。
胡笛学的是音乐。
但是,人不如其名,不是器乐,而是声乐。
在高三这段混乱的日子里,艺考生会比文化生多出许多特权。毕竟是少数派,作息与日程偶尔会有不同,比如不用出早操,又比如不用上晚自习,因此统一管理。不同省市艺考生都能借由社交平台形成自己的圈子,更别提同校生。
托白玛和艺考的福,乔奇祯与胡笛也有了接触。
两个人都不像白玛有层“生人勿近”的外壳,熟得还挺快,一周后乔奇祯就开始和胡笛一起共用白玛全家便利店的积分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