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乔奇祯目光潮湿,蹙眉说“对不起”,可后半句却不自然地中断,只因为白玛伸手按在他脸上。
“又不是你的错。”她笑着说。
父母的纠纷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回去以后,白婉上班,脸上来不及蜕去的伤疤将秘密在沉默中宣告。其余人或许只能猜猜,可对于乔超和明丽来说,有的事,终究是瞒不住的。
能说离婚就离婚的人不是大多数。
要顾及的事太多,孩子,长辈,财产,人际圈。最终白婉还是在无疾而终里回到家,曾经也是少年时代牵着手共同渡过难关的恋人,却终究在痛殴的肮脏记忆下无法挽回过往。
白玛央金到白玛,从藏名变成汉族姓名。
这是白婉挣扎般卑微的警告。
察觉到细微末节后,乔奇祯曾和爸爸妈妈义愤填膺地抱怨过“为什么”,而爸爸妈妈却教育到他无法反驳:“所谓家事,是外人不能轻易插手的。于你于对方都好。”
而且,白玛不希望他知道。
飘渺苍茫的山林里,白玛的声音像孤鸥回旋:“没有人有义务在你需要的时候立即出现。我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根本不敢跟你提这件事。
“这么多年,我一点也不后悔。也许我单方面给了你很多东西,但对我来说,那不止是为了你,也是眼前唯一能让自己得救的办法。我一直很害怕。跟你在一起,多少能好受一点。”
“那以后也这样不就好了吗?”乔奇祯终于按捺不住,将心底最后的要求说出来。
可他看到白玛摇了摇头。
“你也清楚的吧,我们会分开的。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她语速很慢,却好像早已做了定夺,“没有谁非得和谁在一起不可。”
乔奇祯说:“你太悲观了。”
“不是悲观,事实如此。”她闭上眼睛。
“你为什么偏要这么想呢?就算我们要分开,那也不会是现在!”他死死捉住她的手腕。
白玛被他抓得有些吃痛,冷静也抛之脑后:“我受够你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么多年,这种缺漏的发生也是必然?”乔奇祯像是恼怒,反而被厚重的不甘愿掩埋了真实情绪,“我缝针那一天也去找过你。”
听到这句话时,刚才还激烈挣扎的白玛僵滞了一下。
那是乔奇祯小学升初中时的一次“意外”。
他头撞到图钉凸起的桌角,于是去医院缝了四针。
白玛去医院探望他时,他正面无表情坐在病床上。头包扎得很滑稽,可稚嫩的脸上所附带的表情却让人完全笑不出来。
她没有勇气问发生了什么。
“是我妈推的我,因为我问她为什么送我去艺校。其实我不是第一次知道她神经质,但是,就是因为知道。我妈她拼了命也要让我出人头地,争一口气。但我可能也说得有些过了。”叙事这件事的乔奇祯像死机的机器。
他质问明丽,为什么别人家的父母都说不希望孩子进娱乐圈,而她却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孩子推进这片深不见底的海洋。
“我真希望没有你们这种爸妈。”正处于叛逆期的乔奇祯恶狠狠地喊道。
然后,他就被推出了出去。
他似乎磕在了什么地方。可是没什么痛感,只是觉得一切都很安静。直到明丽的脸涌入视线。
他被抱住。妈妈的怀抱那么温暖。
乔奇祯听到明丽说了几个字。
她说:“……还好没伤着脸。”
之后记忆就变得恍惚了。
他只记得自己在飞驰。不顾血流加剧地拼命奔跑。大约是本能吧,一定是本能。因为乔奇祯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去找白玛。小学时他们一起回家的原因就是住得近。
他甚至没能到白玛家楼下。
因为很快就被追上了。
最后一刻,他正好捉住在一旁因血流了一路而急急忙忙跟上来的小区门卫:“小玛呢?白玛呢?”
那位年老的门卫也认得这两个孩子。比起问“你怎么了”,他满脸的皱纹涌动,末了还是先回答了:“白玛今天不是要上补习班吗?孩子,你怎么了,你这……”
之后的话,乔奇祯就听不清了。
震惊。
震惊过后,白玛只觉得自己不住地颤抖。
她难以置信到恍惚,最终还是掩住额头,哆哆嗦嗦哭着说:“原来是这样。原来还有这种事。
“好,太好了。”她失魂落魄,哭的同时也在嘲笑,“那我们扯平了,说白了我们谁都没在对方需要的时候出现。有缘无份,正好一拍两散了。”
“你做梦。”事到临头,乔奇祯却诡异地镇定起来。他冷笑,咬牙切齿,“从那一天起,我想到的只有绝对不能放过你。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句尾,他忽然变得像陷阱般温柔。
“我不想!”心仿佛被投掷石子的玻璃镜,一瞬间就分崩离析、轰然碎裂。她推开他,坚定得无以复加。
要坚强起来。
不要再依靠他的。
明明知道没有将来不是吗?
“你又不爱我。”她说。
他回答她:“你爸妈不爱对方吗?我爸妈不爱对方吗?他们可不是包办婚姻,都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的。他们的下场是什么,你和我还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