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对方竟然是这样的单刀直入,没有卑怯,却也并无骄色——只是极其的平淡,态度比对待问路的陌生人还要冷淡了好几分。
然而这样的平淡态度,原就是不合理的。
毕竟……她面前站着的,并不是寻常的路人甲乙丙丁。
这姿态落在在座的宋家人眼里,一时间便不由得面面相觑了。
遑论对错,倒是个有些胆识的小女孩——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了。
差着些年份了,陆政必然是要端着些架子的,并未直呼童谣姓名,他只是简单地略过了此节,仍是平平静静出言发问:“你知道,知行是什么人吗?”
“谣谣,”眉头打了结,陆知行要叫她。
没有回头,童谣只朝他竖起了食指,示意噤声。
而后她开口,两个字言简意赅的,“知道。”
望着陆政,童谣语调无起伏,不偏不倚,视线亦然淡静。
“他是我的男人。”她说。
……
再回座,点着单,童谣低垂着双眼睑,一一地勾过了,要递给对面。陆知行未接,只是唇微掀,“谣谣。”
童谣如常地应了,“知行哥。”
陆知行眸盯着她脸孔,两秒,他道:“刚才那个人是陆政。”
“……”睁眸,与他四目交视,童谣答:“我知道。”
也姓陆。
看起来……他们是认识的。
有些痕迹暴露在面前,十分显眼。
不过,她不想猜。
他的事情,比起旁人告诉,或者自己猜想,她更愿意是他本人告知。
恋人之间,一方的事情,倘若不是这一方亲自说出来……那么,另一方知道与否也便没了区别。
恋爱关系本该如此,但常常不是如此。多的是一人千方百计去瞒,另一人想方设法去猜。
然而归根结底,恋爱是恋爱,不是刑侦。
恋人是恋人,不是犯人。
因而拿对待犯人那一套办法,极尽提防、注意乃至试探之能事……也便过于没意思了。
安静只半秒,直视着她,陆知行开腔,干脆利落:“陆政是背叛过我母亲的人。”
眼睫微动,她听见他道:“我高中毕业之后,他开始找上我的。”
言及此节,他眉宇间显见地皱了下。
不太会说话,童谣原执着笔的手放下了,手臂伸过去,指尖与他的轻轻碰了下,继而徐徐地交扣住了彼此。
微停顿,陆知行继续往下道:“陆政和宋诗画没有孩子,当初退出董事会也不完全出自自愿。现在集团的实际控股方是韩国的风投公司,陆政在S.T.集团高层的话语权也大不如前。宋家能力有限,帮不了他——陆政想要扶植自己人。”
自己人。
想要扶植自己人,又是在中国社会这样重父系血缘的文化遗存背景下,因而,没有人比父母子女更贴近这一定义了。
所以——
十指交扣,她望向他。
陆知行否认,“我不会。”
陆政背弃了生养他的那个女人,这是其一;陆政的钱本身来路未必干净,一旦沾上便难洗清,这是其二;至于,其三——
微敛了眉,有隐约戾气浮动在男人素来俊逸而如工笔绘出的五官。
——时至如今,他本也无需再仰仗谁。
那层情绪如轻薄阴翳落下了,薄纱般笼罩在他线条明晰脸容。
却是忽然,神色如退潮般尽数地收敛起来了。
因那如缠枝的手指勾连了彼此,在此时忽然被人牵了牵。
抬首,正对上那双清润的眼,他自然把与自己相牵的手放在唇边,轻飘的吻落在了手背。
黑眸觑视,陆知行唇微勾扯,出声低低徐徐的:
“现在,我什么人都不是。”
“——只是你的男人。”
-
不多时后的一个工作日,傍晚时分,明艳的阳穿透玻璃壁墙,入室在地是金灿的光。
正对着笔记本宽阔屏幕,陆知行看了看,视线清淡。继而起身,出于惯性,椅子仍转了几转,在一声的开关门声后,室内终于无人。
只那黄昏时散漫的光仍投落在屏上。
屏幕在播番阳中级法院的庭审视频:曾经纨绔的富家公子被法警押上庭,表情已是不能更多的颓唐。
正是凌然本人了。
偷税漏税、拖欠工资——在国家大力推进诚信社会建设的背景下,单是这两条便极致棘手。大厦将倾,凌父自保尚且不及,哪里有空顾及上法庭的儿子。
大势已去,而大局已定。
晚间有场饭局,是唐飞跃特意从燕京来番阳请客,三个人难得见面,然见面目的很明确——唐飞跃婚期已定,即将和女朋友结束多年的恋爱长跑。
期间闲言几句,唐飞跃又说起了那个在读小学而情窦初开的小侄子。道是小姑娘后期转校,临走前给小男孩送了只星星瓶。小侄子便逐一逐一地拆开了,每颗星里都是祝福的话。
任意听到这,有几分感兴趣了,“比如有哪些?”
唐飞跃略想了想,“祝你早日发大财。”
任意,“……”
任意竖起大拇指,“是个朴实的好姑娘。”
陆知行在旁边听着,只眉目微收在半明半暗的地方,眸光不甚清明的,闻及此节,如无意般问了,“星星里还能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