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暮春午后天气。
宋诗画在靠窗位置坐下了，正要说话，眼前的桌面却猝然多出一枚戒指来。
白金底祖母绿质地，质感清贵。
微愣了愣，宋诗画抬起眼，显然是想起这枚戒指来历，她道：“……小姑娘，我不用你还。”
童谣脸色平静：“我也不用你送。”
宋诗画便沉默，而后道：“那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想也不想，童谣回绝了，“不必了。”
言罢，便径直是转身要走——言行如一，并非装腔作势。
“……”
原本汉语文化语境里的喝一杯，便不止是喝一杯这么的简单。
就量词而言，它可以是喝两杯，喝三杯……和很多杯。
若就时间而言，固然也可以是有一会。
宋诗画这便明了：原来这小女孩愿随着她来，并非是有意打蛇随棍上地接近，如她身边多年来来往往的人群一般。
她只是，要来还那一枚戒指。
反倒是自己唐突。
只是——
弯起唇角，宋诗画自嘲地笑了笑。这般晴好的暖阳下，浮思亦如游走的尘般，恣肆而随意。
春日午后，阳光如整只巨型的金色蝴蝶，展开了双翅，将玻璃的穹顶了无遗漏地覆盖。
亦停驻在女人精致却稍显疲态的眉眼间。
眼睛微阖，这一二十年的光阴，竟也只如弹指一挥间。
念及当初，同样是在类似的场景，坐定的亦然是她——二十年前的她，二十岁的她。
年轻，富贵，备受宠爱，矫情、天真而又肆意；
……也，无忧无虑。
在彼时，坐在她对面的，是时晚秋。
她那时满心只以为，解决了这根眼中钉，她便能跟喜欢的男人一起到白头。
却不意，事到如今，她与陆政确是将到白头。
只是，到白头，她与他却终成一对怨偶。
无药可救。
而其时，她对时晚秋说的那些话，时至今时今日，也如将将出口般盘旋耳边，余音绕梁而不散。
“他会选择我，”那时，面对着时晚秋，她是如此的不可一世：“因为——只有我，能给他想要的生活。”
唇蠕动着，咬字无声。
他想要的生活……
是了，他是选择了她，也的确，正如二十年前、那二十岁的她所说的，他的选择，只是因为她能给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而那生活——
从来，始终，永远，
与爱情无关。
-
再折返到拍摄现场，记者已经开始做采访了，摄影的灯在旁打着。童谣亦不动声，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看。
比平日穿得更正式而别致，三件套的西装得体犹如量体裁衣般的。在那明灿光线正中，与采访记者交谈起来时，陆知行朝对方微侧了身，折着两条长腿，姿态极优雅而自流。
略颔首听着，间或回应，漂亮的凤眸偏转了，掠过潋滟的光。
童谣默默托腮。
他……
“造型不错。”
一道声冷不丁地响起来了，且正巧与思绪衔接——虽然说的并不是她想的。
童谣抬了眸：中年男人，雅痞打扮，不是Bruce又是谁。
视线犹然往里瞟着，一手摸着蓄胡须的下巴，“可以C位出道。”
童谣，“……”
半是开过了玩笑，Bruce转脸才对她笑眯眯的，“好久不见了，小女孩。”
彼此并不算熟，因而童谣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
瞥见他手里还拎着容量颇大的化妆包：约也是工作安排，是来给人做造型的。
原本这栋大楼就是一个传媒集团名下，其中又有不同的杂志社、出版社和媒体公司，只是在此集群办公。因而，对方会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奇怪。
果然Bruce拿了手机给她看照片，颇自来熟的，“早上到现在，我就光给这哥们补妆了，”他扯了扯嘴角，模样无奈：“人是关系户，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就这还拍平面广告呢。”
他伸了手，童谣也自然地看了看：只不知是什么广告，镜头里的男模特着军装，干净利落的设计，胸前挂满了累累勋章，脚踩着皮质长靴——原本应该是非常英俊挺拔的打扮。
只是，那男模特的肩过窄，撑不起笔挺军装，气势上便有些畏缩了。有侧面照里甚至还是含胸驼背的，五官暂且不论，姿仪确是不太好看。
如果是好看的姿仪——
极下意识地，童谣的目光往摄影灯后看。
……嗯。
如果是他穿——
Bruce也往同方向看，末了，幽幽出声，“可。”
童谣，“……”
没有说话，童谣点了点头，默默地。
她也可。
Bruce又沉吟，“还可以再加点别的配饰，比如说手套，或者是……”
童谣速接，“眼镜。”
又道：“银丝边眼镜。”
Bruce，“……”
侧过头，Bruce认可，“可。”
童谣再默默点头。
太可了。
……
虽则在采访，视线却时不时往一个方向偏过。因而几乎在Bruce走过来的瞬时，陆知行眉宇间便无声地微蹙起了。
后见Bruce又是拿了手机，又是交头接耳，又是连连点头，那微皱便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