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岚恳切万分地说完了这番话。
她说话的声音不高，语速也不快，却让整张桌子都鸦雀无声，明蕾和洛成蹊的震惊就不用说了，明老爷子也是微微拧起了眉，就连始终维持着镇定神色的洛老爷子，都听得产生了一点变化，沉默了半晌。
“说实话，我曾经的确想过，如果正平当年没有娶了你，现在会变成什么样。”他长长叹出一口气，在提起已故长子的名字时，从面上显露出了深切的悲哀，看上去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失子老人，和刚才逼问洛成蹊时判若两人。
“但是，先不说你们这门亲事是我先提议的，如果说你们这桩婚姻有什么不好，那这份责任应该由我来承担。只说正平喜欢你，而你又带给了他那么多年的幸福生活，生下了成蹊这一点，我就永远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你永远都是正平的妻子，也永远都是我的儿媳。”
洛老爷子缓缓说完了这番话，说得温岚愣在当场，面上浮现出不可置信和感动交杂的神情，几秒钟后才收起这些情绪，把话题转回到明蕾和洛成蹊身上：“那，为什么这两个孩子的事——”
“因为就和你说的一样。”洛老爷子说，“明家丫头和你是不同的，成蹊和他父亲也是不同的，所以我当年能答应你们的事情，现在却未必会答应他们的事。”
“这……”万万没想到公公居然会用她说过的话来反将她的军，温岚顿时没了下文，只能用歉疚的目光看了明蕾一眼，似是在对她道歉没能帮得上忙。
明蕾怎么敢接受这份歉意，对方能站出来为她说话，还是用这种剖开自己伤口的方式，她感到感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埋怨呢，连忙冲温岚感激地笑了一笑，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
也是直到这时，洛成蹊才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爷爷，或许您说得很对，蕾蕾不适合当您的孙媳妇，洛家的儿媳。”
他依然和开始时一样，站立在餐桌旁边，用不卑不亢的态度，不徐不缓的语气和洛老爷子说话，仿佛不是在为自己的婚姻进行争取辩论，而是在陈述着一项事实，一项不容忍置喙动摇的事实。
“但这些和我们两个结婚这件事都没有关系。我娶她是想让她当我的妻子，不是想让她来当您的孙媳妇，洛家的儿媳的。洛家的家业，我自己一个人处理就行了，不需要别人来帮忙，我有自信可以完全处理好它们。”
从洛成蹊开口说第一个字开始，洛老爷子就收起了那副谈及过世长子的悲哀面容，恢复到了原本接近面无表情的镇定神色，等洛成蹊说完了，他的气势也回来了。
冷冷哼了一声，说道：“看来我刚才说的话你没有听懂。我希望你能娶一个能干的妻子，不是因为你一个人不能胜任这份家业，而是希望你少点麻烦，能够生活得更轻松一点。爷爷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够过得更好，难道这也有错吗？”
这话不是冲着明蕾说的，却让明蕾感到一阵难为情的羞愧感，面上火烧火燎，几乎都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这是在明晃晃地表示对她的不信任，偏偏她又找不到可以用来反驳的事实。
意识到这一点，明蕾陷入了自我认知的绝望。
从小到大，她虽然没有对谁表现出来过，但内心其实是存在着优越感的，毕竟她一直都长得很漂亮，成绩又好，又乖巧懂事，钢琴书法茶道样样精通，名媛千金这样的名头放在她身上完全不虚，就连讨厌她的那些人，也是因为嫉妒才这样做。
所以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好，只要是有眼光的正常人，就都会喜欢她，就像爷爷、洛成蹊、钟蕴、明葵和那些夸奖过她的师长、追求过她的男生一样，最起码不会讨厌。
没想到居然会在和洛成蹊的事上遭到这么强烈坚决的反对，还不是那种没有理由的反对，是把条条缕缕都说清楚了、她没法反驳的那种反对，让她清楚地认知到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她的，她甚至糟糕到了连当别人妻子都不配的程度。
她原来……是这么失败的吗……
第104章
明蕾越想越绝望, 不由得咬紧了下唇。
洛成蹊看在眼里，眸色就是一沉，转头望向坐在上首的长辈，正色说道：“爷爷, 如果你真的是想为了我好, 就更应该同意我和蕾蕾的事。因为除了她之外, 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 我只会和她在一起。”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更合适的人。”洛老爷子半阖着眼, 不甚在意地回答，“你现在和明家丫头正处于热恋期，才会觉得非她不可，等过几年沉淀下来了，就不会这么想了。年轻人都是这样，容易冲动，喜欢感情用事。”
洛成蹊张口刚要回答, 一旁的明老爷子就从鼻孔里出了一声气, 不满地冷哼说道：“我可不觉得他们两个在一起是出于什么冲动。洛老头, 除非是你眼瞎了，才会看不见你孙子从小到大都把眼睛黏在我们家蕾蕾身上。这么多年的感情都不能当真, 还有什么能当真？你真是老糊涂了！”
洛老爷子面色一沉。
明蕾暗叫不好，连忙在餐桌下面扯了一下爷爷的衣摆, 示意他别说了。
就算说也好好说啊，看人家温阿姨刚才说得多好，感情牌打得恰到好处, 姿态又放得低，虽然没有成功说服，但也没有把事情弄得更糟，他老人家倒好，上来就是“眼瞎”、“老糊涂”，是在帮忙啊，还是在帮倒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