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为了逃债,假若许典自己想要离开,留给她的只会是过往的喧嚣。
后来,林穗终于意识到,许典的确是在躲。
他把自己关在一个角落里,一声不吭,论谁也找不到。
身边的每个人都接受了事实,只有林穗嘴上说放下,心里却揪得比谁都厉害。
林穗曾为许典的凭空消失找了许多借口。
最现实的自然是怪罪许世昌,如果不是许世昌借高利贷赌博,惹得黑社会上门追债,许典也不用跟着亡命天涯。
但私心而言,林穗怪的是自己。
如果当年许典和她告白,她能及时察觉自己的内心,告诉许典:我也喜欢你,而不是给了许典一巴掌……
那许典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林穗在QQ上问过许典无数次。
可对方的头像始终暗着,没有任何回应。每次戳开许典的个人资料,每次看到他的昵称‘丶’,就好像在心上划了道口子,疼得想哭。
如今林穗躺在床上回想过去六年的种种,只觉得好笑。
好笑之余,有些懊恼。
国际级钟表修复师?世上最年轻的匠人?
在这个由大数据覆盖的世界上,怎么可能连半点痕迹都找不到?
林穗越想越睡不着,干脆起身打开电脑,在浏览器里输入:许典。
弹出来的千百万条讯息,没有一条对得上。
怎么会……
林穗咬住指甲,脑子一转,打开了科学上网工具,然后登陆Google,输入:Xu dian——
第一条的是YouTube上的视频,标题为:华人钟表修复师被大英博物馆邀请……封面是许典面无表情的俊脸。
林穗点进去观看。
视频被剪辑过,只有几分钟。
根据简介,这是一段记者采访,采访时间是在2018年许典帮助大英博物馆修复完古董宫廷钟表之后。
视频的一开始,地点是在路上。
许典似乎是在行程中突然被拦截,记者追着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许典全部回以沉默,身旁的关助理重复地说着“很抱歉,许先生现在不接受采访”。
记者并没有就此放过,冲着准备上车的许典喊了一句:“中国人怎么可能修好英国制作的钟表?”
许典已经拉开车门,身子忽地一停。
他转过头,轻哂后用流利的英语答道:“你可以试试找别人看能不能修好?”
视频到此结束。
下面有几百条评论,极少数在说许典狂妄,但多数都在吐槽记者无良。
也有一些客观的网友在进行科普,大意为:是大英博物馆主动邀请许典帮忙,在修复完成过后,该项目的负责人曾称赞许典是史上最年轻的古钟表修复师。
凭借这条科普评论,林穗继续在Google里寻找更多有关于许典的资料,结果发现许典有自己的专属wiki百科页面。
百科上对许典早年的经历并不详尽,但明确写着:
许典于2013年赴英国学习,师承一位圈内十分有名的钟表修复师(已退休),且是其唯一的传承人。2018年帮助大英博物馆修复一座维多利亚时期的宫廷落地钟,自此圈内扬名,被誉为‘世上最年轻的古钟表修复师’。
看完介绍,林穗抿了抿唇,心道:
还挺牛逼。
原以为许典会沦落为普普通通的维修工,没想到竟然走出国际了。
也好,他对钟表那么热爱。
关上浏览器后,林穗并没有觉得心结解开,胸口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既然逃去了英国,为什么不告诉她?一条短信也好啊。
六年,她牵挂了整整六年,所有发出去的信息全部石沉大海。而他呢,活得好好的,还成了国际级古钟表修复师。
林穗心头一揪。
许典是……讨厌她了吗?
讨厌得不想和她再有关系,讨厌得都不愿意和她联系……
一念罢,手机突然一震,一条短信传进来。
是关助理。
点开来看,来信是想确认林穗是否接受成为许典的随身翻译的工作。
林穗沉思几秒。
回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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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会定在晚上七点整,参加的人基本都是古董修复圈内的知名人物。
林穗已经提前做过工作,仍有部分人认不出来。她一路跟在许典身后,帮忙进行小语种翻译。
全程下来,林穗只有一个感觉:
许典变了。
不再沉默寡言,不再生人勿进。
在交流会上,许典简直如鱼游水,自如地仿佛他本人就为这种高端活动而生。
最重要的是。
曾经让许典畏手畏脚的英语,如今却成了他的第二语言。一张口,清冷的嗓音加上好听的英伦腔。
林穗在旁听得有些陶醉。
不愧是在英国呆了五年有余的人。
真真是改头换面呐。
交流会终止于一个小时后,许典带着林穗提前五分钟离开了现场。
关助理已经在门口等候,见到他们出来,随即领着二人登上电梯,去到顶楼的一间休息室。
一进门,许典立即在沙发旁坐下。
林穗一路跟在身后,现在终于察觉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嘴唇微微泛白,似乎在忍受什么痛苦一般。
“你怎么了?”林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