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小白马不远处的悬崖边,树枝上挂着一角猩红布料,地上则安静躺着他先前给容温的玄乌短铓。
察哈尔见班第眸中血色翻涌,死死盯住山崖边的玄乌短铓,那双脚却跟钉在地上一般,迟迟不肯走近。
只能头顶巨大压力,低声禀告道,“台吉,公主今日穿的,正是那个颜色的衣裙。”
看当下这情形,察哈尔猜测,容温大概是路上遇见了野猪,不想成为野猪盘中餐,无奈之下,跳了崖。
这个高度,跳下去几乎毫无生还可能。
班第还是没反应。
察哈尔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绞尽脑汁想了几句劝慰人的话。还未出口,便见班第目色一闪,疾步朝挂着衣料的山崖边,疾步而去。
察哈尔等侍卫下意识跟上,被班第暴戾呵止,“不许跟来!”
侍卫们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殉情,再顾不上尊卑,纷纷劝阻,“台吉,你节哀顺变,万万不能想不……”
“谁再敢多嘴,一百军棍。”班第吼完,魁梧的身形也蹲了下来,他没去捡那把玄乌短铓,也没摘树枝上挂的布料。而是伸手,仔细比划崖边残留在崖边青草上,不甚明显的几只泥脚印。
越是比划,班第眸色越亮。
他曾不止一次帮容温穿过鞋。
这个尺码,明显大了。
而且,容温走路脚步轻盈,一般是脚尖先着地,脚后跟再轻轻落下。
地上这道脚印,后脚脚印却跟远比脚尖清晰。
一个人鞋码可能穿错,但走路的方式,绝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
班第目光从惨死的小白马,游移到短铓与衣料上。
这些,八成是有人给他们使的障眼法。
故意造成容温已死的假象,不想让人找到她。
这便意味着,她此时,至少还活着。
班第一把把短铓扫进怀里,灰眸幽光闪烁,朗声道,“下山,进归化城!”
有人把他们往山上引,那人肯定不在山上。
再一联系多尔济所说,他们出城路上,有人千方百计阻拦。
如此来说,容温极有可能被留在了城中。
第61章
通往山下的泥泞小径不好走, 脏泥粘得人每行一步, 鞋底便发出‘嘎叽’一声的怪响。
察哈尔偷瞟前边儿唇角平直的班第一眼, 肃目出言提醒。
“台吉,此次噶尔丹是以大军主力前来攻城。归化城内的守军与之相较,犹如螳臂当车。先前我等随护送公主出城之时,归化城守军已现了败势, 噶尔丹攻占归化城是必然之事。这般情形, 你进城大海捞针般去寻公主, 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如耐心等待两日,等小七爷从科尔沁调来援军, 我们一同杀进城去。反正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不论抓她的人怀有什么目的,绝不敢轻易动她。”
按察哈尔猜测, 容温极有可能是被潜伏在归化城中的噶尔丹部下劫走。
噶尔丹八成是想用容温这个和亲公主向大清与科尔沁谈条件。
若真如此,在噶尔丹目的未达成之前, 容温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顶多名声受损。
反正……蒙古这地儿,规矩松散。
就算发生什么辱没清白的意外,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不追究便是。
察哈尔比班第年长几岁, 曾是班第长兄达来的随侍,几乎是看着班第长大的。后达来英年早逝, 他才被调去多罗郡王帐下。
在察哈尔眼里, 容温是个好姑娘, 也是个好主子。但若拿容温与班第的安危相比,他肯定毫不犹豫选择护住班第。
班第领悟到察哈尔的言下之意,凌厉的眼眸斜乜过去。若不是他还记得事有轻重缓急,找人要紧,紧攥的拳头八成也得跟着飞过去。
“我曾击掌许约于她,那达慕见——决不食言!”
班第厉声说罢,下意识凝向远方已完全隐没在山头的昏沉夕阳,心也随之往下坠了几分。
天要黑了。
没功夫再瞎耽搁,班第健步如飞,自顾寻到先前拴马的地方,飞身而上,甲胄与马鞍接触,发出几声脆响,猛调马头往归化城疾驰而去。
马蹄阵阵中,六月夜风卷来男子狂戾的纠正,“还有,在我这里,她先是我的额和呢尔(妻子),再是公主。”
她经受的任何意外与伤害,都在印证他的无能。
“这……”察哈尔一番未出口的劝说被班第这话尽数堵回肚子里。
一怔,目不转睛盯着不管不顾往归化城冲的人影。
恍惚间,竟看见了当年舍弃即将到手的郡王世子身份,披星戴月往西追逐,最终只余下一副白骨返乡的达来,喟叹一声,“郡王爷的王帐莫不是风水有问题,怎净养出这些不要命的情种!”
察哈尔怔忡间,没留神遮掩,这一嗓子声音算不上低,侍卫们都听了个清楚,面面相觑过后,有个尖嘴猴腮的侍卫被众人推了出来顶枪,挠着后脑勺大咧咧问。
“将军,你在说啥?啥情种?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咱这些人入城后到底该去何处寻公主,台吉也没安排清楚,您倒是给咱仔细讲讲啊,别耽误正事儿。”
“你入城个屁!归化城形势危急,朝不保夕,科尔沁族人落噶尔丹手里会是什么下场,需要我明说?台吉没安排,便是不想你们这些人跟进城去白送性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