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温说着,已主动拉上了班第的胳膊,兴冲冲的要往外走。
班第下意识顺着她走了两步,又很快顿住。
容温疑惑回头,“怎么了?”
“察哈尔说。”班第定定望向容温,低声道,“二福晋疯了。”
“疯了!”容温瞠目,面上神色莫测,她可忘不了,当初是二福晋阿鲁特氏给她下的避子药,“为何发疯?”
班第半垂双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窝上笼出一片阴影,他开口,语气淡漠,听不出喜怒,“被老台吉逼疯的。”
“逼疯。”容温一阵齿寒。
当初乌兰木通战事停歇后,容温便把找二福晋算账的事提上了日程。
班第阻止了她。
她本以为班第是顾念几分旧情,班第却冷戾眉目说,“我们不动她,自有人会因我们不动她,而动她。”
这话说得绕口,容温听得一知半解,也懒得探究科尔沁的内事。反正只要二福晋会得到该有的惩罚,她也乐得不脏手。
如今想来,班第口中的‘有人’,指的便是老台吉鄂齐尔。
从揭露达来之死真相时,鄂齐尔都不敢亲自出面,而是推自家兄长多罗郡王出来顶雷的事便可看出,那是个白长了几十年岁,遇事只是躲闪逃避,毫无担当的男人。
这样的人,自然没有勇气承认,自己才是导致诸子死的死,散的散的罪魁祸首。
如此情形,他必然想找个身份地位低于自己的‘替罪羊’背锅,来安慰自己的龌蹉良心。
二福晋不知死活对容温这个和亲公主下药,意图断班第后嗣。这在重视血脉延续的蒙古的来说,本就是不可饶恕的事。可意外的是,二福晋得到了宽恕,班第与容温并没有惩罚她的意思。
这个时候,一直寻求自我解脱的鄂齐尔便跳出来了,充当正义使者,试图通过折磨二福晋,为班第与容温‘讨回公道’,从而来达成自我宽恕。
鄂齐尔潜意识里有多心虚,二福晋便得受多少磋磨。
被逼疯的是二福晋,又何尝不是鄂齐尔自己。
“这可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顾虑到鄂齐尔毕竟是班第生父,容温并未说明。很快换了话题,简单提起扶雪与察哈尔之间的事。
班第听罢,越发沉默,唇角平直,一路牵着容温去外面踏青。
容温担心他,扣扣他的手心,小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草还稀稀疏疏的,一点都不好看。”
“刚才还抱怨我关你太久,舍得这么快回去?”班第顺手把容温抱到一个小草丘上站好,抬手仔细替她拢了拢斗篷。
“别担心。”班第略微仰头,迎着草原春日的风,与慵懒的天光,直视站在草丘上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年轻姑娘。
“我只是突然想起有件事一直未曾对你说。”
“什么?”
“你很勇敢,我很爱你。”
方才听容温说起扶雪那番考虑,乍然一听寡漠无情;仔细想来,未免不是另类悲哀。
如今人如刍狗的世道,女子本就弱势,活着已是不易,又哪里来的勇气,奋不顾身为爱去奔向另一个人。
可是,他遇见的姑娘,偏偏就有。
第78章 番外二
九载春秋似公主府旁那条蜿蜒的清水河流, 悄然流淌而过, 漠北塞上风情依旧。
适逢萧瑟深秋,漠北的雪已纷纷扬扬自天际洒落, 严寒凛冽,公主府庭院内却因添丁之喜, 热闹不已。
接生嬷嬷小心翼翼把襁褓里正闭眼哭的小婴孩递到班第面前,熟练的讨口彩, “恭喜台吉, 喜得……”
班第一门心思想看立刻去见内间产房里的容温,完全没有接过襁褓的意思,只瞥了一眼,确定孩子手脚五官是否齐整。
眼神匆匆晃过哇哇大哭的婴儿脸蛋, 班第脚下一个踉跄,面上有很明显的迷茫与怀疑。
他身居上位多年, 早已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威压气势。
接生嬷嬷忽然见他失态变脸, 还以为是自己哪里犯了大忌, 吓得两股战战,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屈腿便要跪下讨饶。
一旁的喀尔喀老可汗夫妇见了,生怕她颠着孩子,连忙制止,并立马欢天喜地的把孩子接了过去。
这些年, 老两口与班第容温处得极融洽, 是把二人当亲族后辈看待的。
如此算来, 这孩子便相当于他们的大孙子了,容温怀孕时老两口没少跟着操心。
接生嬷嬷虽得了老可汗夫妇的安抚,但仍心有余悸,忍不住去觑班第的面色。
这才发现,眨眼的功夫而已,班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内室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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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
班第甫一踏进去,便被刺鼻的血腥气熏得皱眉。亲眼见到容温无碍后,他面上紧绷之色才逐渐缓和。
不顾屋内丫鬟婆子们戏谑的神色,俯身亲了亲容温湿漉漉的眼,嗓音涩然,“还疼不疼?现在有人穿那些小衣裳了,我们只生这一个好不好?”
容温有气无力地点头,向他撒娇,“是好疼的。”
成亲近十载,容温依旧是明眸善睐,清丽婉庄的好模样,只是眉宇间更多了一丝只有岁月才懂的风情。
哪怕此时因生产露出狼狈疲态,也是美的。
这些年,她过得很好,唯有不能生育这桩事,成了她的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