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嬗一愣,想孟淮什么时候改了说话的语气,原来他都是毕恭毕敬地唤自己公主,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她点了点头,哑声道:“好啊。”
孟淮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她的肩头,扑向面前的那片草田。
受到外界的冲击和惊吓,那些隐藏起来的萤火虫顿时都飞了起来,黑夜中的萤火虫就好像落下凡尘的星星一样,萦绕在秦嬗周围。
她好像被这些天然的小精灵包裹一般,孩子们发出阵阵轻声赞叹,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仰头欣赏,这是多么空灵绝美的场景啊。
秦嬗托腮看着,脸上也扬起微笑,这时阿福捧着一只萤火虫来到她跟前,与她道:“阿吉娅,这个给你。”
秦嬗怔了怔,这几天她虽然醒了,但一天大多数时间还是躺在榻上休息,偶然听到旁人说什么阿吉娅,没想到说的是自己。
“阿吉娅?”秦嬗笑问阿福,“你为何要这样称呼我?”
“诶?”阿福也疑惑了,“这不是你的名字吗?”
秦嬗当下没有否认,只是引导着问:“谁告诉你的啊?”
“你家郎君啊。”阿福指了指不远处的孟淮,他正在帮秦嬗捉萤火虫,他好像身子不太方便似的,想要去捉高处的虫子时,动作笨拙,透着滑稽。
秦嬗抿嘴笑了,摸摸阿福的头,又问她:“那我问你,我昏迷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呢?”
“事?什么事?”
“比如,”她下巴点了点孟淮,“郎君有没有什么事?”
阿福想起那天他一点迟疑都没有,将匕首刺进胸膛的场景,但都说好了不能讲的,阿福为难了。
秦嬗眉头微皱,心想还真有事?
她正要再问的时候,孟淮双手合捧,朝她跑过来,秦嬗放阿福离开了。
“我…”孟淮蹲在她跟前,额上出了汗,脸上却是邀功似的快乐,他道:“我捉到了好多只,用手绢包起来,放在屋子里一定好看。”
秦嬗却没有接他的话,念叨一句,“阿吉娅…”
孟淮收敛了笑容,而后又傻乎乎地笑起来,辩解道:“阿吉娅是我临时想的名字。”
“只是这样?”
“总不好说你的真名。”
也有一定的道理,秦嬗身体不济,实在没有过甚的精力思忖过深。
孟淮从怀中拿出一张手绢,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萤火虫放到上面去,这个场景好似刺激秦嬗回忆起脑中某个梦境一般。
在她昏睡时的梦中,好像也有人拿着她的手绢….至于在做什么,秦嬗实在想不起来了。
孩子们都到一边尽情玩耍去了,这边只有他们两个人,秦嬗整理了一下思绪,问出了想了很久的问题。
她道:“孟淮,我想问问你。”
“嗯,”孟淮没有抬头,“你说…”
“我想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孟淮手上一顿,抬起头来,面前的秦嬗眼中倒映着萤火虫的光亮,她看着自己在等一句答案。
喉结上下滚动,孟淮的心又不可抑制地加快跳动起来。
他没有为秦嬗取血而死,便又要做回那个草原的小王子,便又要担起两个身份、两份责任。
秦嬗是好的,她是很好很好的,孟淮想她笑,怕她哭,愿意为她去做一些看起来做不到的事情,只要是为了她。
更遑论,如果没有秦嬗,孟淮不敢想象他将会过什么日子。
但背负血海深仇的他,怎么去相配如此真诚坚韧的秦嬗。在同一屋檐下住着,还要算计如何颠覆她的国,又有什么资格谈喜欢与否?!
“我…”孟淮强逼着自己笑了一下,尽量说的像样,“我…觉得阿吉娅是个好人。”
秦嬗先是一愣,而后笑开了。果然,这小子这么年轻,根本不懂情、爱是何物。
“抱歉,我不是笑话你,”秦嬗拍拍他的肩头,说:“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坐直了身子,柔声道:“孟淮,我以前有些执拗…”
秦嬗停住了,像是在斟酌措辞,可孟淮手中的萤火虫从他的指缝中钻出来,飞走了。
他赶紧低头摆弄,这时候头上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
“孟淮,我们和离吧。”
手一松,所有的萤火虫都飞走了,他眼睁睁看着,却抓不任何一只。
孟淮感觉心上那道伤口像是崩开了般,蚀骨之痛,他仍旧低着头,害怕抬起来时秦嬗会问自己:为什么眼圈红了。
他压住哽咽,尽量平静地问:“…为何啊。”
“这婚姻本就是我一厢情愿,威逼你与你阿姐得来的。”
“…为何啊…”孟淮又问了一遍。
秦嬗当然不能说前世的事,说了孟淮也无法明白,她只能道:“我本来就不想嫁给那些世家贵族,嫁给你只是觉得你好拿捏。”
“唉,我这样说,肯定会伤你的心的。但我不想骗你,我是女人,不可能直接涉政,是需要通过丈夫来实现的。现吴王倒台了,我回长安之后腰杆更加硬气,更加有资本,去选择自己的生活。”
所以,便不再需要你了。秦嬗没有说这句话,这样说未免太过残忍。
然她已经想好了,孟淮这一世已经长成了个良善的少年,且早早外放做官,在弋阳任上三五年内不会回长安,再也不会循着前世的轨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