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封点头,清了清嗓子,却又犹豫了,道:“只是,公主怕是担负太多,日后永无宁日了。”
“无妨。”秦嬗摇头,她的人生本就永无宁日,活着就是折腾。
卫封劝慰无果,只能遂了秦嬗心愿,深吸一口气,两人同时出四个字。
“镇国公主。”
“镇国公主。”
是的,按照魏国古制度,有了封号的公主可再进一步晋封,而镇国二字乃是公主中的最高级,象征皇家女儿无匹的尊荣,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般身份是可以像亲王一样治国理政的。
李悟领导的新派已经拧成一股绳发动了宫变,老派里国舅爷被降了官职,卫封可惜是文官,武将中没有威信,戚铉之前被打压,差些意思。群众无首,极有可能被李悟分崩瓦解,进而吞噬。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当务之急是要推举一个领袖,这个领袖不一定要权重但一定要位高,要够格镇压住众人。
其他在藩的亲王不消说,谁也不服谁,推举出来包藏祸心的更加添乱。
而在长安的魏帝子嗣中,其他公主不必提,剩下老六、老七两个皇子都是半大孩子,不堪大用。
算来秦嬗既勉强算是嫡公主,而且她的胆识气魄有目共睹。卫封这几日没有白忙活,他着人在宫散布传言,说混乱之时,宜春公主单刀匹马闯入凤凰阁,杀了叛贼孟婕妤,当孟淮要强逼她走时,她誓死不背叛大魏,实乃女中豪杰。
就此,本来经过吴王一事,秦嬗她的身名就不错,早就已经打响了,现下更是威名赫赫,如雷贯耳。这一切是卫封在为秦嬗铺路。最要紧的,是秦嬗极其聪明地藏住了虎符,没有被其他人找到。
要知现在李悟没有虎符,很多地方的驻军和刺史都不认、不服他来着。
“气氛和时机已经到了,”卫封道:“公主,明日我就请求皇上封你为镇国公主,并期许你一同参政。”
眼看秦嬗的人生又要开启新的篇章,她的内心却极其平静,毫无波动,经历两世的种种,她已经能做到处变不惊了。
可卫封以为她会害怕,难得挤出一丝笑意,拍了拍秦嬗的手,道:“公主放心,老臣会竭尽全力辅佐你。”
秦嬗也笑了,道:“多谢丞相。”
“这便是了。”卫封欣赏秦嬗身为女子却如此镇定自如,他道:“无须怕,人生本就要战风斗浪,大起大落,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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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交给卫封,待他走后,秦嬗招来韩策,只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精神萎靡。安慰话秦嬗一时说不出口。
她只问:“繁星的丧事安排好了?”
韩策点头,“都安排好了。”
秦嬗眨巴眼睛,一滴泪落下来,“都是我害了她。”
韩策本来与繁星商议好今年成亲的,现在遭此剧变,万事都成了过眼云烟,他抬手擦擦眼睛,秦嬗看去,三十多岁的男人哭成泪人。
天道无情,可有许多人仍旧有情。
秦嬗从哀伤里挣扎出来,她镇定了些,低声道:“我问你,九皇子怎么样了?”
韩策愣了愣,没想到秦嬗会问这个,他道:“还活着,李悟好像要请示陛下,也就是新帝,凭他定夺。”
“他当然不敢杀皇子了。”秦嬗鼻子里哼了一声,“皇子当然只能有新帝来裁决。杀了无辜婴儿,李悟可就犯大忌了。”
秦嬗思忖半日,让韩策附耳过来,悄声与他交代了一件事。
他瞪大眼睛,本要拒绝,可看着秦嬗胸有成竹的眼神,他明了公主一向有主见,而且事实证明,即便她不能料事如神,也能力挽狂澜,及时止损,将事情走向牢牢把握在自己掌中。
故而,自己还有什么可进言的呢。韩策能做的,就是听命。
于是他领命退了出去。
秦嬗等人走了,她一人躺在榻上,闭眼许久疲惫至极,却毫无困意,她撑起身子,披上外袍,一面咳嗽着,一面从紫檀木架子上取出一张舆图。
往事猝不及防地浮现,当时她就是拿着这张舆图,问孟淮:你想不想外放做官。
几年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昙花一现,不过须臾,那才是短。可于时间流逝,时代变迁,人生几十载不过一展眼,有何况几年光景呢。
可时间流逝如水,其记忆却可以无限丰富,有无限大的力量,就如此刻,秦嬗看到这幅舆图看到当时她亲手画下的豫州那个红圈,回想当时的壮志勃勃,想要逆天改命。
她如今倒是真改了命数,镇国公主这个名号不是每一个皇家女儿都能晋封的,秦嬗一步步筹谋,有行差,也有踏错,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
可这些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又或是梦中平淡生活才是她真正向往的。
那个爱她的人已经远走,她得了顶峰的权势,值得高兴吗?
一直坚强隐忍的秦嬗这时候终于落下泪来,她手指一寸一寸地抚摸着舆图上北上燕国的路途,心里祈祷孟淮千万别走陆路,当心被李悟抓住,可看向海上时,思及现在正是台风等多发时候,走海路也是凶多吉少。
为此她哭得更加厉害了。
有生之年,他们还能不能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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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策的事办的很快又妥帖,宫中传言九皇子病重,医治无效,新帝将梁王的封号改为殇,体面下葬,这已经很是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