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吗?”李悟脸朝外,“我赶走了?”
“最后一个是昨天走的。”冯郐认真道。
呜呼哀哉,想他李悟从小锦衣玉食,香粉胭脂堆里打滚长大的,什么时候过过这种和和尚日子。
“一个都没有了”他问。
“没有了。”冯郐确认。
李悟转脸,埋在枕头里,半晌没有动静。
冯郐不理他发神经,坐在一旁憨憨厚厚地汇报现在的情况。
“廷尉在鲁王宅邸中找到了跟几个藩王的书信,虽说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可他是不置藩的亲王,朝中对此本来就议论纷纷,现在更是惹了大麻烦。轻则去苦寒之地戍守,重则削爵。”
“再说戚贵嫔,她因准备不周,让陛下受伤,现被关进冷宫里。车骑将军晋升一事也没人再提了。”
他说的,都是李悟知道的。当夜在朝堂上,卫封借题发挥,誓要把这件事闹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得了魏帝的受意。
皇帝要整你,你就算是冤枉的,也只能受着。
“另,还有个好消息,我有朋友在中书省,现他们在拟旨,对征伐两国的将军论功行赏呢。”
“然后呢。”
“陛下擢升大人为安夷将军,统领两宫门的禁军呢。”
“不稀奇。”李悟挣扎着坐起来,冯郐扶了一把,“以我的爵位和才干,统领禁军是早晚的事。”
冯郐撇了撇嘴。
“你有异议?”
“属下没有。”
屁股上的药刺通地火辣辣,李悟额上都出汗了,他没了耐性,“还有吗?”
“没了。”
“没了?”
冯郐摊手,“对啊,还有什么”
“还有…”李悟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脑子啊,我挨着一顿打是为了谁!?秦嬗那丫头片子呢,她死了没?”
“宜春公主啊。”冯郐想了想,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各种消息十分混杂。他关心的是国公府的仕途。
毕竟位置不一样,格局不一样,李悟能坦然自若,冯郐可做不到。
现下他从脑子里好不容易拉出一根头绪,禀报道:“活着,当然活着。公主救了陛下,在宣室修养着呢。”
李悟听完,摸摸下巴,没想到秦嬗真是大胆。
都说世间万事,能不能成,就看你敢不敢豁得出去。秦嬗显然就是那个豁得出去,且乐于剑走偏锋的人。
她这番不惧危险,舍身救父的举动,其他儿女扪心自问,谁人能做得到。太子都不一定能做得到。
戚贵嫔再无出头之日,长春公主成为往事,接下来,就看宜春公主独领风骚了吧。
“不错,”李悟抿唇笑了。
冯郐看李悟的笑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抬手在李悟面前晃了晃,道:“大人,不是我说,哪个女人都好。宜春公主,她就是会咬人的毒蝎,你当心被蜇伤啊。”
“不怕。”李悟望着天边零落星辰,意有所指地说:“是我蜇伤,还是她臣服,我两较量一番就有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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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魏帝重新上朝。
朝会之前大家都得知了宫宴风波的结果。柔然使节永不得入长安,鲁王被贬低至西南边境,戚贵嫔打入冷宫,车骑将军擢升之事按下不提。
所以,朝会上宣读封赏的旨意中得头筹着是李悟,大家没有什么意外。
李悟毕竟流着一半秦氏国姓的血,而且门第单纯清白,扶持他是情理之中。政事议过之后,魏帝道:“还有一事,孤的几个女儿都长大了,孤已经为他们选好亲事。”
李悟今日风光无限,手持玉笏站在诸多垂垂老矣的文臣之中,觉得天风都是清爽的。
直到内监宣道:“……宜春公主赐婚长信侯…”
李悟條地嘴角向下,脑袋嗡嗡直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抬头去看魏帝,冠冕连珠之下天子神色难测。再看其他人,都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什么?赐婚了!?”
“陛下居然舍得?我都准备死谏了。”
“看来我的奏折陛下看进去了。”
“可长信侯才十五岁啊,宜春公主已经十九了。”
“哪有怎样,舍公主一人,换前朝后宫清净,值得了。”
“……”
“……”
许多纷杂言语一时间冲进李悟的脑子里,萦绕在他耳边,他眼睁睁地看着孟淮竟然换上了魏国大臣的朝服,宽袍广袖,丰神俊朗,从后堂翩然走至前殿,在众人面前跪下,温声道:“臣遵旨。”
晴天霹雳,李悟做梦都没把长信侯,这个乳臭未干的病恹恹的少年放在眼里,可肩上压着事实二字,让他几乎要站不住脚。
一位大臣拉了拉他的袖子,李悟还在云里梦里,只听那位悄声道:“国公大人,看来你的一腔柔情要付诸东流了呀,听说是公主自己求的婚事呢。”
秦嬗!!!
李悟气得咬牙切齿。
他当真以为秦嬗只是为了得魏帝的欢心,才施以苦肉计的?
现在看来,真是小瞧了她,她的主意大着呢。
下朝之后,宣旨的内监将李悟拉到一处,赔笑道:“陛下说了,日后再给国公选一门好亲事…”
李悟怒也不是,骂也不是,周遭看戏的目光和窃窃私语,让他实在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