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昱琮捏着额头,数日不曾修整,眼睛充血,眼底乌青,他起的急,只觉面前一片昏黑,幸亏前来报事的侍卫及时扶稳,这才没有摔倒。
庆安帝留下的烂摊子,全得由他去终结。
“还没有消息?”
他坐回位子上,见那人一脸的风尘仆仆,便叹了口气,“所有守城的将领,务必再次确认,宫中四门,每日巡查不得缺少。”
找不到源头,便只能从宫城防守。
“殿下,有您的信。”侍卫递上卷在竹筒里的信,宋昱琮接过,打开,忽然站了起来,他压着桌案,“查,查宫城四门官衔七品以上将领,细查到家眷,府奴。”
他揉着掌中的信,忽然不可抑制的笑了笑,诡谲如顾二,深刻明白兔死狗烹的道理。
明晃晃的日头,将秋的天照的高爽清透。
湛蓝的天际,没有一丝云彩,宋昱琮愈发觉得有些悲凉。
他是高贵妃的儿子,性情其实也如她那般淡雅,他没想着追名逐利,却被皇后及宋昱稷等人逼上绝路,不夺权,便是死。
宋昱琮想起书房未完的一副字,写了很久,只差落款。
他喜欢魏碑,一笔一划,庄重肃穆。而论到魏碑,生平见过写的最好的人,是温太傅。
年岁太久,温太傅的那张慈眉善目,也只是浮在脑中的想象。
更多时候,可拿出来充当慰藉。
温太傅活着的那些年,是宋昱琮最可怜也最觉得温暖的时刻。
他自小没有养在高贵妃身边,母子情分浅。又因着皇后的缘故,受尽宫人的刁难。
虽为皇子,活的却是战战兢兢。
那时每日最自在的时候,便是前去温府习课认字。
原来有些东西,注定美好,若错过了花期,便是永远失去。
他抿了下眼角,眼眶红的愈发厉害。
……
庆安帝收回监国大印,不过短短几日,朝上便怨声四起,那人已经习惯了舒适,稍有忠言,便觉得大臣是在与他故意作对。
尤其今岁,灾情严重,调拨多次之后,各地仍旧不断上报。
庆安帝便慌了手脚,一面稳着局势,一面又不想劳心劳力,遂在某一夜,将宋昱琮叫到书房,一通感人肺腑的发言,便又把监国大印还了回去。
美其名曰,朕信任你。
第86章
自古至今,凡成大事者,必筋骨劳累,彻夜难眠。
庆安帝重掌大权之后,理不清皇后留下的摊子,又不肯放弃到手的权力。
他把宋昱琮当成风筝一样,有的放矢,坐收渔翁之利。
多少个夜晚,宋昱琮在灯下熬红了眼睛,陪着他的,永远是那盏枯黄的油灯。
他也曾吐过血,伤了肝,损了肺,虽不致死,却也折寿。
夜里的风凉,入秋后又下了几场雨,露气浓重,他咳了几声,方才搁下笔,只是望着朱红点点。
右上角的匣子里,他抽出一层暗盒,是个精致的木人。
可爱的圆脸,上面扎了两个小髻,糯甜的眼睛,他还未雕刻成形,嘴巴处空着,宋昱琮笑笑,修长的手指抚上那张圆滚滚的脸,指尖沿着刘海落到鼻梁。
风又起了,侍卫送了松茸汤,甫一进门便闻到了香气。
“殿下,王妃方才来过,见殿下在忙,便放下汤羹,自己回了王府。”
大婚后,宋昱琮一直住在京中的军队,一来为了了解军队规划和军内部署,二来他还未想好,回府之后该做些什么。
宋昱琮捏着小人,又望了眼汤,他点着手指,道,“拿下去分了吧。”
胃内翻搅,热辣辣的恶心,他吃不下东西。
宫城南门的将领,追查到内宅,才发现玄机。
他的乳母曾受过皇后的恩情,在将领家中算是举足轻重的仆妇,尤其能够自由进出将领的书房要地。
那个仆妇偷取了将领的腰牌。
宋昱琮合上双目,腰牌,腰牌可以用来作甚?
不能用来假冒将领身份。
腰牌。
他一遍遍的思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宋昱稷等人,以此腰牌,令将领的下属归从,继而杀了他们,取而代之。
成立一支敢死队,混入此将领的分支,在守城之时,伺机直捣庆安帝寝宫。
没有别的了,这是最可能的计划。
宋昱琮又反复推敲了一遍,确认无误,便在心中有了对策。
春烟收拾了几个香樟木的箱子,满满登登的放了好些衣裳首饰,她惯来仔细,便是猫的一应吃食,也特地收了一箱。
温良良坐在桌旁,只用手撑着脸,已是傍晚,霞光退散,天色浸入乌兰,门外的风干索索的吹着,与前些日子的阴雨连绵截然不同。
“小姐,这衣服还带吗?”春烟捡出来的是顾绍祯的衣裳,往年的旧衣,温良良摇头,方要说不带了。
门外一人大步跨入,上前接过衣裳,握在手中又往她面前一递,“带,为何不带?”
温良良笑他,“你素来不爱穿旧衣,怎的现下小气了。”
“这衣裳补得好,一针一线我都喜欢。”顾绍祯眯起眼睛,将衣裳缝补的位置撩开,铺给她看。
温良良恍然,下意识的缩了缩肩,“一针一线都是你欺负我的罪证。”
“好没良心,”顾绍祯放下衣裳,与她挨在一起坐下,春烟见状,也不收拾东西,便赶忙合了门,快步往小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