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望了望萧远侯,又望了望和乐融融的萧家,觉得自己在这里格格不入。沉默些许,放下木筷,起身离开了院子。
“……”
萧远侯察觉时,不曾思量,便对萧父萧母道:“我出去看看。”
萧家父母意味深长道:“去吧。”
萧远侯总觉得他们误会了什么,却担心小公主,只能暂且起身去追。行出院门,望了两眼,便见不远处的田埂旁,小公主蹲在芦苇侧,一搭一搭地拨动着草叶。
她并没有走远,这让萧远侯松下一口气。
他轻轻行到绮罗身侧,虽然猜到绮罗为何跑了出来,但还是温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绮罗敛了敛眸,语气低低道:“……没什么,院子里太简陋了,本公主不想待罢了。”
萧远侯一时沉默,心知小公主在逞强。忽然,他俯身抱起绮罗的手臂,将她高高举了起来。
绮罗神色错愕:“……”
晚风拂过,卷起她的青丝与裙摆,在空中随风飞扬。眼前的景色蓦然宽阔,青碧稻田映在她的眼中,如翡似玉。
绮罗惊道:“萧、萧远侯!你做什么!”
萧远侯举着她,说:“殿下不高兴时喜欢站在高处。”
绮罗的心,有一瞬间的停滞。
第8章 遇萤八
晚霞行千里,杏花树的苍穹染上无尽的暮色。夜幕将至,天色已隐约昏沉,草田间,蛙声初起。
绮罗被萧远侯举在空中,唇畔微张,久久说不出话。直到一道浅浅的萤光从眼前掠过,带来如同银河坠落的光辉,她才回过神来。
那是在京都从未见过的景色——
“萧远候!”
绮罗目光追随流萤而去,惊叹道:“是萤火虫!”
流萤拂过,小公主语气泛起雀跃,仿佛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迫不及待地与他说。其实那只是一只萤火虫而已。
萧远侯无声一笑,却还是稳稳将绮罗放下来,答道:“……嗯。”
一落地,绮罗便朝前走去,沿着田梗追逐草叶间的流萤,萧远侯怕她摔跤,连忙跟在她身后。
蔓蔓青田间,暮色昏沉,流萤微亮,二人一前一后行走,衣摆在草叶中荡开,如云似霞。
终于,绮罗捧起双手,回首朝萧远侯挥了挥,笑意嫣然道:“我捉到了。”
萧远侯回之一笑,却忽然瞧见她身后有一道水洼,连忙道:“公主……”
“什么?”
绮罗往后一步,正好踩到水边,虽敏捷地收回了脚,但潋滟的海棠裙摆还是染上了水痕。
“……”
绮罗垂眸,望着脏了一角的裙摆,浑身僵直,眸瞳中,泛起几分难以置信。
这可是才穿的新裙子啊——
见小公主眉间微动,隐约心痛的模样,萧远侯思量一瞬,哄她道:“都怪我,没有拉住公主。”
绮罗神色微变,最终还是拂了拂裙摆,愤愤道:“……不怪你,怪本殿下自作自受,知晓要来这乡野,还穿新裙。”
萧远侯却问:“公主为何要着新裙?”
绮罗一噎:“我……”
这话该如何作答?若是与萧远侯说,是为了随他回家才穿的新裙……岂非丢尽颜面?
难以作答,绮罗撇了撇嘴,沉默下来。
萧远侯以为小公主不喜,便解释道:“乡野简陋,尘土也多。公主若是出行,穿一身旧衣裳便好,不必像在京都时隆重……”
“……你好烦。”
绮罗被萧远侯念叨得容色泛红,又不能说出缘由,恼羞成怒道:“本殿下衣裳多,件件都是新的,爱穿哪套穿哪套,不用你管!”
萧远侯一顿:“……”
不知为何小公主又生气了,他本就不善言辞,也不知该如何哄。想了想,最后在小公主身前蹲了下来。
绮罗不解道:“……你做什么,赔罪应该跪下才是。”
萧远侯无奈笑了笑:“怕公主把裙子弄脏,我背公主回去。”
“……这,这样。”
绮罗眉间垂下,容色微红,最终还是松开手心,放任好不容易才捉住的流萤离开,轻轻伏到了萧远侯的背上。
萧远侯背起她,一步一步,稳当地沿着田埂往回走。
夜色越走越深,流萤越行越盛。漫天星辰下,月色也动人,清风也动人,二人无言前行,谁也不说话。
许久,绮罗垂了垂眸,道:“萧远侯,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我主仆一场,你若有什么心愿,尽管与我说来。看在你生辰的份上,我说不定会应允你呢?”
……心愿?
萧远侯神色微顿,抬眸望了望不远处的杏花树。这二十余载,他过得平平淡淡,其实并没有什么心愿,只是如今人生的轨迹忽然被小公主拨乱,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会有些许害怕,想回到从前的生活。
至于害怕什么,萧远侯似乎还不曾明白。他沉默不语,往回走的步伐却快了几分。
“……”
绮罗却忽然道:“萧远侯,你是不是想离开我?”
萧远侯心神一震,哑声道:“我……”
“好啊!你个大白眼狼!”
绮罗神色愤愤,勒住了萧远侯的脖颈,怒道:“我让你许愿,你还真敢许?!算了,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瞧见你了。”
萧远侯:他倒是想走,可小公主的手勒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说到底,怎么会有人一边勒着他的脖颈,一边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