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若是往后,皇上每年都能带臣妾来乾清门看雪,臣妾一辈子,也都心满意足了。”
皇帝心里柔软到了极处,不曾多想,便应道:“往后每年,朕都带你来看雪。”她甜甜的笑起来,他牵着她的手,下了阶梯,往深远宽阔的雪中走去。
他大早上下了令,不许宫人在此处铲雪,也不许人走动。他穿着鹿皮明黄小靴,踩下第一个脚印,她穿着花盆鞋,一步一步走在他的脚印里。他从未如此惦记谁,知道她在身后,就忍不住将步子跨得小些,不停的叮嘱:“小心些,别滑倒了。”有时她忽然站在原地不动,他停步回身,她就将手里满满的雪塞进他掌心,小孩似的咯咯大笑。
吴书来率着仪仗候在乾清门下,见皇帝越走越远,心里诚惶诚恐,却无计可施。玩闹了两个时辰,近午时了,皇帝才坐了暖轿回养心殿。一时有弘德殿的直讲官任兰枝过来请奏,他在御前向来毕恭毕敬,绝不放肆,今儿见皇帝笑容可掬,张口就问:“皇上可有喜事?”
皇帝倏然敛了神色,于龙椅端坐,面无颜色。
任兰枝自知失言,连忙跪下道:“奴才失言,请皇上恕罪。”
皇帝不着声色笑了笑,冷声道:“无碍。”
任兰枝偷偷望了眼吴书来,见他轻轻摇了摇头,方舒了口气,仔细宣奏。
青橙回到庆云斋,早有宫人候在翊坤门,她随圣驾出去时,并未带自己宫里的人。海安含笑迎上前,将暖炉往她怀里塞了,方道:“海常在可等主子半个时辰了。”
第39章 龙嗣
海常在坐在厅中喝茶,见宫人们忽而一阵骚乱,知道是主子回来了,忙搁下茶盏,扶着芷烟掀帘相迎。外头虽有日光,但不比屋中暖和,被风一扑,她又没有裹披风,不禁一凛。
青橙见她只穿了一件半旧的锻青棉袍,衣着单薄,便远远儿道:“快进去,日头凉飕飕的,冷得很。”海常在倒也不客气,折身进了屋。待青橙入里,方屈膝请安。
青橙性子虽寡淡,但与海常在毕竟同院住了两年,比起旁人,更多几分亲厚。她换了衣衫,穿上绣鞋,往西屋炕上坐了,寒暄片刻,方听海常在道:“自你得了圣宠,怕你忙碌,我也没有来给你道喜。”
青橙岂会计较这些,笑道:“你我还同往日一般就好,无需拘礼。”
海常在仔细端详着青橙神色,见她果真与在东小院时一样,才壮着胆子道:“听闻娴主子有孕,太后欢喜得不得了。我在潜邸时与娴主子照过几回面,知道她贤惠宽厚,最好相处。无奈入宫后,她位阶高,我也不敢平白去磕扰她。”说着稍顿了顿,小心翼翼道:“娴主子有了龙嗣,我备了些薄礼想要送去,又怕她不愿见我。你如今是贵人,又得圣宠,若是你能带我去,想来任谁都无话可说。”
青橙刚才回屋时,海安略略提过娴主子有孕一事,见海常在如此说,了然于心,颔首道:“今天只怕是晚了,明儿你早些过来,我与你一同过去请安。”
海常在见青橙答应,喜笑颜开道:“我也是这样想,太后、皇上、皇后的赏赐必然都在今天,娴主子忙也忙不过来,明儿去正好,清清静静,又得闲空,可多说一会子话。”
办妥了大事,海常在便论起了庆云斋的花花草草、家俬器具,言语间极为钦羡。她向来聒噪,话多得不得了。以前青橙住东小院时,她事事都爱跟青橙说,也无多少城府心机,喜怒哀乐皆摆在脸上。乱七八糟说了大半会子,见青橙脸色恹恹的,她才起身告辞。
因是十五,皇帝依着规矩宿在长春宫。
次日大早,帝后用过早膳,一同往景仁宫看望娴妃。皇帝原本打算略坐一坐就回养心殿处理政务,正要走时,恰有宫人来禀,说:“娴主子,苏贵人和海常在来瞧您了。”
娴妃想支使她们在旁殿候一候,不料皇帝却笑道:“让她们进来罢,大冷的天,呆在暖阁里才舒服。”
青橙走的是偏门,并未撞见圣舆仪仗,到了暖阁门廊,见吴书来守在外头,方知皇帝也在。
海常在见帝后皆在,很是欣喜万分。皇帝和颜悦色道:“外头冷不冷?”也不知问的是谁,眼神却只落在青橙身上,只觉她眼眸明亮,如荧光流转,使人移不开目光。
海常在抢先道:“启禀皇上,臣妾坐了暖轿过来,并不觉得冷。”
青橙亦恭谨道:“臣妾也是。”
皇帝含笑点了点头,道:“坐吧。”
宫人们搬了凳椅,端了茶点上前,青橙依礼坐着,方从袖口中取出一双两寸长的朱红绣金鱼纹小鞋,道:“臣妾小小心意,请娴主子收下。”
第40章 澄净
洛晴将小鞋呈与娴妃,只见极软的宁绸缎子上有鱼儿跳跃,眼珠子更是点睛,犹如活人一般有神彩。娴妃瞧着喜欢,拿在掌心把玩片刻,方问:“你何时备的这个?”
青橙道:“昨儿熬了一夜赶做的,针线粗坯,娴主子不要嫌弃就是。”
皇帝道:“朕觉着倒好。”说着望了望青橙,见她朝自己粲然一笑,眉目如画欲语还休,不禁莞尔。
娴妃看在眼里,心中酸楚,不动声色道:“难为你有心思。”
皇后也温婉笑道:“苏贵人的手艺真是巧妙,改日得了闲空,本宫与你讨教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