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扶我一下。”少女眼巴巴地望着他，信任地把手伸给他。
“你……”他本该用最恶毒的话逼走她，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前方的阮夫人发现他没有跟上来，不耐烦地直皱眉：“凌渊，莫要拖延。”
楚凌渊没有回头去看阮夫人，表情尽量自然地将少女扶起来。
一路再没什么波折，她们从后院进入前方的小楼，阮夫人却没带着她们上楼，而是进入了一楼的一间客房，转动博物架上的一只白瓷瓶，架子从两侧打开，露出了后方的一面墙，墙上设置了一个机关，映巧上前摆弄两下，那面墙向里打开，露出一个暗室。
来到暗室门口，楚凌渊拉住了一脸好奇的蓁蓁，“在这里等我。”
蓁蓁担忧地看着他，阮夫人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看向蓁蓁：“你也一起来吧。”
楚凌渊没有动，眼神执拗不肯退让：“我说了，让她在这里等。”
母子俩僵持了一会儿，阮夫人忽然笑了：“随你吧。”
暗门关上，蓁蓁一个人留在外头，看着面前的白墙，脸上有些许迷茫。
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楚凌渊为何那么抵触，不肯让她进去？
天色渐黑，外面的雨不知不觉停了，蓁蓁靠坐在墙边，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听到暗门打开的声音，她才惊醒，阮夫人和映巧走出来，身后却不见楚凌渊的身影。
眼见两人就要走出客房，蓁蓁不再犹豫，起身急急问道：“夫人，公子为何没有出来？”
阮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想去就去吧。”
蓁蓁几乎没有迟疑，转身就跑进了暗门中，阮夫人却看着她的背影，兀自怔了怔，随后嘲弄一笑，离开了客房。
蓁蓁看着眼前的惨烈情景，久久回不过神，男孩跪在暗室中间，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小瓷瓶，而他手里却拿着一把黑铁匕首，刀柄上沾满了鲜血，男孩周围倒着几个黑衣人，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人却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了。
楚凌渊身上并不比那些黑衣人好，一身月白色的外衣已经被血色染红，小小孩童犹如身在地狱，一身冷冽的杀气和……痛苦。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出他在痛苦的那一刻，蓁蓁就把恐惧和对血腥的厌恶全忘记了，她坚定地朝跪在地上的小身影走去，脚步飞快，到他身后更是无所顾忌地扑上去抱住他。
蓁蓁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才发现表面无动于衷的他其实一直在忍，如若不是两人紧贴着，怕是没人能察觉楚凌渊身上的颤抖。
他才六岁，他会害怕，他承担不了这些鲜活的生命。
楚凌渊咳嗽两声，深吸一口她身上温暖的甜香味，失去最后的支撑，任由自己靠在少女怀里，黑眸中满是痛苦和抗拒，抓住她的手臂，埋头干呕起来。
“不怕，凌渊不怕，睡一觉吧，睡一觉就不难受了，把这些全忘了。”
少女口中轻柔地哼着歌，男孩抓着她手臂的力气渐渐放松。
“带我离开。”楚凌渊昏睡前最后说了一句话，便无力地倒在蓁蓁怀里。
蓁蓁这具身体虽然瘦，但还算有力气，勉强能把楚凌渊背起来，临走时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瓷瓶，细心地把它也一并收起来带走。
楚凌渊昏睡了一天一夜，蓁蓁也寸步不离地陪了他一天一夜，他似乎一直在做一个噩梦，不说梦话，只是身体蜷缩起来，像在与外界对抗。
蓁蓁心疼地隔着被子搂住他，嘴里不停地哼着一首童谣，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平静下来，睁开一双幽黑的眼睛问她：“你唱的什么歌？”
蓁蓁清了清嗓子，给他大声唱了两句，却换来楚凌渊一句：“难听死了。”
“哦，那我不唱了。”蓁蓁故意赌气道。
“你唱就是。”楚凌渊认输。
蓁蓁又唱了几遍，楚凌渊明明嫌弃难听，却像听不够似的，每每她唱完，又催促她重复一遍。
蓁蓁唱着唱着就发现怀里的人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滚落大滴冷汗，嘴唇紧抿，像在忍受着无边的痛苦。
“凌渊，你怎么了？”蓁蓁急着要去请大夫，楚凌渊却一把抓住她，喘息道：“无事，你继续唱。”
他疼得受不了，唯有她的声音能让他暂时忽视身上的疼。
蓁蓁六神无主，却忽然想起，楚凌渊来到叶家时身上是带着毒的，这毒会不会从他小时候就有，只是一直靠着药物压制。
药！蓁蓁想到自己从暗室里带回来的瓷瓶，连忙拿出来给楚凌渊看：“这个管用吗？”
谁知楚凌渊看见瓷瓶，神情一冷，倔强地不开口。
蓁蓁回想暗室中的情景，心中有了一丝猜测，她惊惶问道：“这药是用那些人的性命换来的？”
楚凌渊双目赤红，使尽全力推开她，他知道，从此刻开始，少女再不会对他温柔，更不会对他展露笑颜。
阮夫人说得对，像他这样的孩子，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因为他活着，就等于要拿走无数个人的性命。
他自私又卑劣，像蓁蓁这样温柔纯善的人，或许下一刻就会指责他残忍冷漠，而后就此离开，再也不回头。
如果一直未曾拥有，也就不会在失去时尝尽这千般痛苦。
他该说些什么，至少在她说话之前开口驱逐她，是他舍弃了她，这样就不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