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溪被他看得心里一突,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和他对视,甚至都没说出话来,整个人显得有些讷讷的。
洪绢看着她,见她脸色有些发白,眼底一片青影,显得十分憔悴,不由得一阵心软,她和明柔差不多大呢,还只是个小姑娘,遇到这样的事没吓坏就不错了。
于是她拍了拍李意溪的手背,柔声道:“别太难过了啊,进去看看罢。”
李意溪被她安慰了一句,眼眶一热,点点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好。”
“别哭了别哭了。”洪绢忙安慰道,又叫傅明柔,“阿柔,快给你……给你姐拿纸巾来。”
傅明柔看她也是觉得可怜,茫茫然然的,仿佛一点主意都没了似的,也叹了口气,过来拉着李意溪的手,对她母亲道:“妈您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们呐。”
边说边拍了拍李意溪的肩膀,李意溪低着头擦干眼泪,这才抬头去看傅登云,他的脸孔很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
李意溪站在床尾定定的看着他,眼睛一眨都不眨,总觉得他会不会在下一秒钟就睁开眼来,问她:“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可是没有,她眼睛都睁得酸了,他也没有任何动静。
傅明奕看她一眼,又推了一下傅明远示意他说点什么,傅明远不好意思,于是推了一下傅明柔,朝她挤挤眼。
傅明柔昨天误会了李意溪个虞盛清的关系,虽然后来章不凡解释清楚了,但她还有些生气,可这会儿看着李意溪希望又失望的模样,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暗暗叹了口气,走过去拉着李意溪让她坐下,“你坐着看罢。”
护士来换针水了,顺便告诉他们,“明天早上六点抽血检查。”
你看他,脸被呼吸面罩压着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丝平时的英俊潇洒,“你呀,就像老虎被拔了牙,你要是……”
“能跳起来说说我……该多好呀……”她扁扁嘴,吸吸鼻子,抬手一抹脸。
傅明奕他们这时已经先回去了,临走前李意溪还关心他们住哪里,傅明奕道:“我们家在思清路有一栋老宅子,老爷子来了都住那边,我们也回那边去,今天麻烦你照看一下小叔叔,要是有事一定给我们打电话。”
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李意溪点点头塞进衣兜里,送了他们出去,又回身坐在傅登云床边的椅子上。
这天的天气有些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要下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北风呼呼的刮着,撞得窗户乒乓作响。
她伸手握着傅登云被子底下的手掌,垂着头,想起许多年前他们一起看过的冬天,“傅十三,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要带你去看龙华寺的桃花?”
“等你醒了,这次我一定陪你去,一定不像上次那样放你鸽子,好不好?”她一边说一边哭,实在是忍不住。
她还说:“等你醒了,我再也不逼你承认你是傅十三了,好不好?”
等他醒了,她一定对他很好很好,再也不和他斗气,还有,“我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等你醒了,也告诉你,所以……”
“你醒醒呀,傅十三。”
二十六岁这一年的冬天,比十六岁那年的还要冷,还要让她恐惧。
她紧紧抓着傅登云的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觉得无助,她想起从前小时候祖父祖母嫌弃她是个女孩,“就是个赔钱货,都是贱命一条。”
还有生父李文轩和继母苏秋华辱骂她时说的话,“你就是个白眼狼,不敬长辈,早晚你要遭报应!”
又有同父异母的妹妹李妙思的嘲讽,“你这个扫把星!你克死了你妈,还克死了你外公外婆,丧门星!谁沾了你都倒霉,赶快滚!”
那时候她小,被他们骂得手足无措,觉得自己就真的是个灾星,可是后来她跟师爷俞邵平住了几年,深居简出每天读书练曲,竟也慢慢明白了过来。
母亲的死明明是那家人的责任,是他们的忽视、厌弃和冷嘲热讽,还有李文轩的婚内出轨、苏秋华的恬不知耻让她的愤怒和委屈无处不在,最后抑郁而终。而作为女儿,她唯一的错,就是还太小,让她不忍心抛下自己远远离开这个虎狼窝。
而外祖父母,他们是因病,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逃得脱生老病死。
可惜以前的自己还小,被骂懵了,于是不懂得反驳,要是搁现在,她非喷死他们不可!
“傅十三,就算你变成这样是老天爷惩罚我,给我报应,我也不怕。”她的眼睛发亮,迸发出一股坚定的神采,“傅十三,我不让你走,绝不。”
李意溪不相信傅登云会一睡不醒,又怕他醒来发现自己邋邋遢遢的会接受不了,于是虚心向护工阿姨学习怎么给卧床的病人刮胡子洗脸洗手洗脚,还给他细心的涂上护肤霜。
“我还是第一次给别人擦脸呢,要不是你,我才不管。”她噘噘嘴,又抽抽鼻子,“不过擦身我就不帮你了,你快醒,自己洗呀。”
床头的心电监护又发出一声“嘀——”,然后她的手机响了。
是苏小沫打来的,问她在哪里,“我在省医院,你明天到医院来接我罢。”
苏小沫昨晚就知道这事儿了,沉默了一下,还是应了声好,不过也劝她:“明天还要录节目,你早点睡啊?”
李意溪低低的嗯了声,晚上就留在医院,索性病房里有陪床,她侧躺着看对面病床上的傅登云,窗边有微弱的光线,照得室内朦朦胧胧的,他的呼吸有些粗,床头的氧瓶里咕嘟嘟的发出细细的声音。